從化療開始,顧梓騫會常常失眠,每到夜裏又怕擾到身邊人,都會事先合上眼睛,讓他們以為自己睡了。
不過近來這種感覺好了太多。
不,或許更多的是突如其來的昏厥。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
顧梓騫這一天終於感覺自己有體力到花園裏坐坐了,雖然腿還因為身體狀況還有些略微的浮腫。
今天的狀況好太多,身上的乏力都仿佛在這一天消散了,他今天都不需要坐輪椅,還出乎意料地吃下了半碗早飯,就已經一步步朝著花園走去。
芬姨見著今天顧梓騫的狀態略有一絲驚詫,卻又平添了一絲擔憂。
顧梓騫沒有讓芬姨扶著他,而且步子很穩。
阿亮站在不遠處看著,眼色中略有些一絲哀傷。
坐在花園裏的長椅上,顧梓騫從未感覺到過的心情舒暢,就連胃腹裏都沒有和他鬧別扭,身上也沒有絲毫疲憊。
秋風微涼,吹拂著他的臉頰。
他穿的有些厚實,此時被吹得溫暖,倒也叫芬姨並不擔心。
白皙虛軟的手朝著芬姨伸出,低聲說道,“芬姨,能不能把手機給我?”
顧梓騫也察覺到了今日莫名的體力,想起了一個並不吉利的詞,卻適用於他。
隻有四個字。
回光返照。
他勉力伸手,芬姨的目光略有些遲疑,明白他要做些什麼,心裏卻有幾絲擔憂,卻還是把手機遞給了顧梓騫。
顧梓騫的眸光一閃,朝著芬姨微微抿嘴一笑。
這是他一個多月來,唯一一次來自心底的微笑,叫芬姨震驚不已。
半響,隻見顧梓騫拿著手機,揮退了芬姨,又撥通了那個號碼。
他總要和那個人談一談的,每天都是,今天自然也不例外。
他從不習慣被別人聽見他和那個人的甜言蜜語。
不過今天,他要講的並不是這些,自然也不能讓別人聽見。
電話那頭又是一陣忙音,隨後轉入了留言信箱。
“安爵,這是我最後一次等你。”
“下午五點,我在醫院的花園等你,就是你祈求我原諒的那個老地方,我等你...”
說罷,他就已經掛斷了電話,手不由自主地顫抖著,眼眶微紅。
他隻盼杳無音訊的那個人聽見,能夠不顧一切,重新回來,重新擁抱著他。
這可能是他的最後一次機會了...
他已經從早上呆滯地緊握著手機坐到了中午,手機沒有絲毫震動,他卻不離手。
芬姨走上前來,低聲勸慰著他,也不知道他跟那人說了什麼,“回去吧,我們該回去吃午飯了。”
“我沒有胃口,讓我坐在這裏待會,您先去吧。”
顧梓騫微微挑眉一笑,帶著一絲暖意,朝著芬姨點了點頭。
這一個月來芬姨時時刻刻守在他的身邊,越發消瘦,奔向老去的年齡,鬢角都微微泛白,就連手腕都隨著時間的推移,為他擔憂,手腕瘦了好幾圈,差一點就要瘦成皮包骨。
芬姨歎了一口氣,沒再勸,隻得囑咐了阿亮,走回病房,準備吃點東西,怕顧梓騫為她擔心。
顧梓騫就那麼坐在那裏,聽著老頭和老太太走過他的身後,溫馨的關切著病情。
幾個孩子踢著足球,足球滾過草地,沙沙沙的聲音,還有孩子們高興的嬉笑聲。
這個世界上,仿佛沒了他的所在。
他隻能活在痛苦和黑暗之中,他唯一一束陽光都已經沒了。
阿亮打聽了很久,卻也遲遲沒有聽到安爵是被誰殺死了。
或許,都是好事吧。
他沒死。
他還完完整整地活著。
他為什麼不肯回來見他...
顧梓騫越想越覺得心煩意亂,最後打消了念頭,默默地看著樹梢上的落葉。
盯著盯著,隻覺得有些困倦。
一雙手要伸手抱起他,他被驟然驚醒,正要露出一絲喜悅,抬眼看去,卻是對上阿亮黑黝黝的眸子,泛著擔憂。
他掙紮開來,拒絕阿亮的懷抱,又繼續坐在那裏。
他必須繼續等待。
他會來的。
下午一點。
下午兩點...
時間越發推遲,離五點越近,他的身體開始越發乏力,精神也越發不濟。
他似乎覺得自己等不到了。
阿亮快步走上前來,張開懷抱,想要抱起他。
顧梓騫卻費力地推開那個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