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憐之人?既是同我們一樣的可憐之人,為什麼說不能靠近他?”楚清歌驚訝極了。
“他與我們不一樣。他的父親曾是執掌都察院的左都禦史,母親也是出自勳貴之家……”紅藕低聲道。
“他……他竟是左都禦史家的公子,可是……可是他為何進了宮,還成了……成了奴仆之身!”楚清歌驚詫得瞪大了眼睛,說也說得結結巴巴。
“你沒聽過一年前一樁轟動大越的慘案麼?左都禦史沈大人被人舉報有謀逆之行,萬歲爺龍顏震怒,下詔滅了沈大人滿門,沈家上上下下三百餘口人,血流成河,行刑之後,應天城下了三日三夜的暴雨,竟都沒將午門外的血跡衝洗幹淨啊……”
紅藕一邊說著,一麵蹙起了眉頭,麵上露出了不忍之色。(
聽了紅藕的話,楚清歌徹底呆了,她麵色發白,心裏卻是突遭利刃割過一般。怪不得見他一身清貴之色,且又渾身長滿了利刺不容人親近的模樣,原來竟是遭受過這般五內俱焚的錐心之痛!
“三百餘人都沒了,那他……他怎麼活了下來……”楚清歌顫抖著聲音問道。
紅藕又長歎了一聲,過了半晌才壓低了聲音繼續道:“左都禦史家的小公子雖是年紀不大,卻已是生得一副天人之姿,又極有才氣,很小就在應天城素有盛名。左都禦史一家下了大獄之後,萬歲爺生了惜才憐憫之心,便密秘派人將他從大獄提到了後宮……”
“不是吧?陛下他……他竟……”楚清歌驚呼一聲,隨即又捂住了嘴巴,一臉驚恐地看著紅藕。
“沒想到沈家小公子雖生得文弱,卻有一身傲骨,入了宮之後隻是一心求死。陛下召他入內室,他便身藏利器傷了陛下。陛下雖是憤怒,卻是舍不得殺他,隻叫人給他施了腐刑,入後宮為奴。”
“陛下原以為他身子殘了,自此必定心誌消沉不得不依附與已。誰知沈家小公子卻是撞了南牆還不回頭,每每衝撞忤逆陛下,陛下雖是氣惱至極卻也無可奈何。一時氣極了,也隻能打罵於他泄憤……”
紅藕說完之後,竟一時默默無聲了,楚清歌更是半晌說不出話來。難怪他身上有傷,難道他看起來是那般倨傲清冷,又是那般的漠然甚至涼薄。原來他背負的,竟是人間煉獄般的痛苦。所有的親人一夜之間全死於屠刀之下,而他每日還要麵對下令屠殺自己親人的人,這該是怎樣的痛?
接下來的一連好幾日,楚清歌腦海裏總是浮現那人的模樣。她一連三天都去長沁湖邊的梅林取梅花雪,可是一次也沒有見到他。
“唉,眼看著梅花都要謝了,以後就不能再來長沁湖了……”
這一日,梅林之外,楚清歌裝滿了一罐子的梅花雪走了出來,看著飄渺如煙的長沁湖麵,還眼前空空如也的湖邊小道,有些失落地歎了一口氣。
她在湖邊站了一小會兒,終還是慢慢回轉了身,打算就此離開長沁湖。就在轉身的那一霎那間,她眼光一閃,居然看見梅林外小道上竟站著一個人,仍是一襲月白的素麵夾袍,不過這次外麵套上了一件天青色的素錦鑲毛的披風,麵色仍是蒼白著,眉眼精致,秀美裏帶著點冰雪之息。
“是你!”楚清歌驚喜地叫了一聲,突然間又意識到自己的喜悅表現得有些過頭了,一時麵上有些發熱,趕緊低了頭,又欠了腰向他行了個福禮,他是在皇帝陛下身邊行走的人,自己理應向他行禮的。
他半天沒有說話,隻是慢慢地朝她走了過來,他越走越近,近到幾乎能感受到他身上的冷咧之息了。不知為什麼,楚清歌竟莫名的有些心慌起來。
“還你!”
他終於走到了她的麵前,靜立了片刻卻是突然出聲道。
楚清歌嚇了一跳,趕緊抬起了頭,便發現他正朝她伸過一隻手來,蒼白近乎透明的指間,是她的那塊素白帕子,原來他是來這裏還她帕子來了。
楚清歌盯著那帕子看了片刻,卻並不伸手接過。
“這帕子,我不要了……”楚清歌一邊說著,一邊綻開了一個輕笑,一笑這下,黛黑的秀眉變得彎彎的,一雙盈盈的秋水眸子也成了月牙兒。
“為何?”他有些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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