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很久沒有說話了,我的聲音略略有些沙啞。嗓子裏麵像是有一團棉花堵著,我特地幹咳了一聲,以讓自己舒服一點。再度抬起頭來直視那雙眼睛,我看見了透骨的清澈,仿佛湖水一般有著特有的清冽,一眼看去便沒有任何雜質,那恐怕是我所看過的最為動人的雙眸。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看人的時候,我習慣第一眼看人們的雙眼,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這話的確不假。
我看過很多人的眼睛,周念沉的雙眼之前盛滿了淡然,現在是冷漠,知夏的是熱情真誠,奉竹的是一腔熱血,長久以來,我已經學會了通過人的眼睛來判斷其性格。而眼前的這個人,我隻能說他純淨得如同冬日落雪,至於是不是裝出來的,我也就不得而知了。
若是那樣,我可就真的對這個人沒有任何好感了。
他將衣袖放下來遮住了傷口,隨後翹起了嘴角,露出來一抹邪邪的笑容:“喝完了,就這麼一個問題?”
那我還要有怎樣的問題?
我撇撇嘴,望著遠方舒展了一下身體,又一個問題跳進腦海:“浮亭呢?”
“浮亭?”少年的額頭上分明掛著一個問號。看樣子,他是根本就不認識浮亭這個人。
不是吧?難道說浮亭那個人隻出現在我的意識空間裏麵,別人都看不到她?
我決定試一試這少年:“就是剛剛那個穿著一身黑色的女子,你真的沒看見他?”
少年一臉人畜無害的表情,微微皺著眉頭,似陷入了深深的思考狀態:“這裏隻有我和你兩個人,哪裏有那穿著黑衣裳的女子?”
看起來他說的挺真誠的,算了,也許他是真的沒有看到,於是我望了一眼天空,揉了揉太陽穴敷衍道:“哦,那可能是我最近身體太差了,出現了幻覺。”
更讓我覺得迷幻的是,那少年的唇邊竟然出現了一抹淡淡的笑容,轉瞬即逝。真是的,不就是我身體不好麼,有什麼好笑的?
在我對著他翻了個白眼之後,他對我拋出了友好的橄欖枝:“姑娘你好,我的名字是——君期。”
君期……君期。
“君問歸期未有期。”我嗤笑一聲,接著伸了個懶腰打趣,“你這血液挺管用的,睡了這麼久我一直都很虛弱,現在已經好很多了。”
掛在嘴角的笑容,卻是消失在了心裏。
君問歸期未有期,周念沉,我是再也回不到崇望了吧,這個歸期,對於我來說就是一個永遠也到達不到的終點,永遠過不去的時間。
我與周念沉,也就隻能停留在那一步,停留在他捏著我的下巴問我是誰的時候,積累了那麼久的執念,積累了那麼久的感情,就在那一瞬間消逝了。
他從來都沒有認真過。我一遍又一遍地把這個事實告訴自己,好讓我明白,他周念沉從來沒有愛過我,我就可以放下心來,把手放開。
很多時候我也分不清,這是對於自己的欺騙,還是一種逃避。說白了兩者都有,隻不過我是一個局中之人,看不穿這世事罷了。
甚至寧願給自己織一張網,把自己當做一條魚,一躍而下,從此躲在自己的謊言中再不出來。
“我都說了自己的名字了,作為交換,你總該告訴我你叫什麼吧?”
君期的一句話把我從漫天思緒中拉了回來,我報以一個微笑,又返還給了他一個橄欖枝:“姓喬名染,叫我小染就好。”
一眼看過去,最初的那些覆蓋在沙漠上麵的雪竟然都不見了,不知道那妖獸什麼時候會過來,反正我也沒什麼事,就陪這男的說說話吧。
“這名字倒是挺特別的。”他饒有興趣地看著我,隨後坐在砂礫上麵,托著腮幫問,“你多大啦?”
我也隨著他坐了下來:“你不知道女子的年齡是不能隨便問的麼?”
“那還真對不起,沒看出來你是人間的姑娘,一般在這裏的小妖都隨便說年齡的。”
“那也就對了,對於妖精來說,幾百年的壽命,說起來不都一樣麼?為什麼還非要問這個問題。”
純粹是沒話找話吧。
君期被我噎了回去,便抬頭看著天空不說話了。靜寂,在這樣一種場景裏麵,真是一件可怕的東西,它可以侵入到人們的肺腑之中,從精神上摧垮這裏的人。
於是我再度開啟了話題:“你是怎麼到這裏來的?”
“我啊,就是一妖精,到處遊曆罷了,走到哪就是哪兒。正好就在這裏碰到了你。”他看向了我,皺著的眉毛也舒展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