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的一字一頓,好像這樣就能讓我顯得多麼堅強,讓他也放心地跟著我恩斷義絕。然而說出來的那一刹,我的腦海一道白光掠過,心中築起的城牆驟然崩塌,內心的整個世界都在迅速塌陷,一磚一瓦,帶著那古老的青色,還有留存的泥土味道,狠狠地砸向我,將我整個人都埋在地下。
恩斷義絕,恩斷義絕!
周念沉的手,卻是在唇邊停了片刻,他如同往常一樣皺了皺眉,很簡單的一個動作,也是他很慣用的一個動作,我剛剛安頓好的心,卻是皺了皺,仿佛有一雙手在狠狠捏著它,力度之大,甚至我無法呼吸,甚至心跳消失了片刻。
隻是一瞬間的事情,他就如同飲酒一般,將杯盞裏麵的忘憂水一飲而盡,就如同我剛剛一樣,一樣瀟灑。
“小染,你的臉怎麼這麼紅?”
段西河冰冷的手指覆上了我的臉頰,溫熱在臉龐不斷地蔓延,或許是忘憂水開始發揮作用了,我想。有什麼好在乎的,反正我都已經丟了周念沉了,我都已經丟了全世界了,有一點點的痛又有什麼關係?
我想要奔跑,我想要去沒有人的地方,一個人,在一段長長的路上麵走過,哭或者笑,都沒有人管我。
我不需要任何的人關心,不需要。
什麼都沒有想,我再看了周念沉一眼,就飛速地跑出了客棧。不管去向哪裏,哪裏都可以,隻要看不到周念沉,看不到那個不認識我的周念沉,都好。
可是腦袋裏麵全都是一個一個沒有任何聯係的畫麵,全都是周念沉,任何時候的周念沉。
看著一棵樹,眼前就浮現了周念沉手握一卷書的樣子,流蘇在他腰間搭著,他麵無表情,但是看起來就如同一幅畫一般。他垂著睫毛,讓我想到了“公子如玉”之類的話。
看著一棟房子,眼前就浮現了“薰藥堂”的牌匾,可惜了,這座城沒有薰藥堂,也沒有那個神醫周念沉,有的,隻是喬染,被周念沉遺忘了的喬染。
看著一個人,那背影飄逸如仙,驀然想起了我在榆城第一次看見周念沉的時候,他說:“姑娘緣何認識在下?”
那時候榆城四月,雨紛紛,行人,欲斷魂。
我與他,就那麼相識。但我始終都看不透他,我不知道他的悲喜,我不知道他心裏到底在想著什麼,哪怕我靠著他的身體,我也看不透他的心。
他說一句話,我都會相信,但過去之後又覺得不太對勁,這也就是他的魅力所在吧。
還有,那一次我擅自出了薰藥堂去了相府,他走了那麼長的路去尋找我,他在相府門外等了我一夜,那麼冷那麼長的夜晚,他一個人,又帶著滿腹的不放心,究竟是怎麼過來的?
我不得而知,但是我想了很多很多,那時候的他,一定在責怪我。
可是他收了南桑做徒弟,南桑甚至還跟了過來,雖然在我看來他們之間始終保持著距離,可我還是覺得不對勁,他與她,真的就沒有什麼事情麼。她愛他,這是她親口說出來的,那麼周念沉呢,他從來沒有正麵說過對我有怎樣的情誼。
我在猜,原來我一直在猜啊。
喬染,你真是個大傻瓜!
不知不覺,我到了城門那裏,古樸的城門之上,寫著“東城”二字,第一次,我覺得這個下著雪的地方如此陌生,仿佛我是第一次到這個地方,隻有我一個人。
有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忘憂水正在發作吧?我就要忘記周念沉了?不行,我一定要在徹底發作之前記住他,把他說的每一句話,他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表情都死死刻在心裏。
我不能忘記周念沉,我不能!
我要記得他,記得那個我的他,記得那個非要我給他熬粥,還跟別人說我熬的粥不好喝的他,記得那個在相府之外等了我一夜的他,記得那個抱著我給我熬藥的他,記得那個說我把手臂枕麻了的他。
他是周念沉,我要銘記這個名字,他給了我一個世界。
深愛如你。
淚水撲簌簌地流下來,我捂著臉龐蹲在地上,已經是再也走不動了。
一股力量重重地擊打在我背上,對於沒有任何防備的我來說,就那麼摔了下去,不過也沒有什麼關係了,反正他都已經不記得我了,他要回崇望了,我們兩個,此後估計也沒什麼關係了……
就算我死了,他也不會知道,就算他知道了,他也不會掉一滴眼淚。
“喬染,這一次可是你主動送上門來的喲!”
又是一下拍在我身上,我胃裏一陣翻騰,登時就把所有的東西都吐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