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沒想到從崇望到東城,我們兩個人能夠完全調轉角色,從他對我各種挑錯,到我被他各種照顧。
他忽然停住了手,注視著我的傷口說:“喬染,你這樣,讓我很難受。”
我的心跳驟然停了一拍,原本正在把玩一個小盒子的手也停下了動作,轉過頭去問道:“怎麼了?”
周念沉緊抿著嘴唇,我在心裏浮想聯翩。他會怎麼回答呢?更多的,也就說什麼對不起我之類的話吧。
果然,他說:“你因為我失去了仙身,我就像……欠了你什麼一樣。”
我已經反手握住了他的手腕,盡量讓自己的表情顯得認真一點,正經一點,當我覺得這些工作都做到位之後,便說:“你從來不欠我什麼,我能走到這一步,都是自己的選擇,我沒有你那為了天下人如何如何的廣闊胸懷。我隻是一名小女子,我平生的希望就是和心愛的人守在一起,僅此而已。”
說“心愛的人”這四個字的時候,我的臉又開始發燙。
肺腑之言,絕對是肺腑之言。但是我說的很溜,應該看不出來我在心裏打了無數次的草稿吧?
此時的場景,他站在我旁邊,為我綰起青絲,我們兩人相互依偎,也像極了人世間普普通通的夫妻。
這樣就好,這樣的話我也就滿足了。
我這一生,不求轟轟烈烈,不求快意江湖,隻求擇一座城,和一人白首——人世間的小女子,大多都是這樣的想法吧,我也不算例外。
可我是仙,周念沉也是仙,我們始終都是這個身份,從未改變。
我似乎忘了這一點。
“可是你這一步棋,走錯了。”
這句話是段西河說出來的。在東城驀然聽到他的聲音,我不由得疑惑地望向聲音的來源,在看到段西河熟悉的大胡子之後,我還是不相信地揉了揉眼睛。
他上前一步走到了周念沉身後,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師弟,夢該醒過來了。”
我下意識握緊了雙手,盡管是寒冷的冬日,我的手心仍然沁出了汗珠。
夢該醒過來了……該醒過來了……
遇見周念沉不就是我所做的一個夢麼,我沉浸在這個美夢裏,甚至打算把自己溺死在夢裏,都不願意醒來。
我怕醒來了,便再也碰不到他手心的溫度,再也感受不到那真實的心跳聲。
甚至我還幼稚地欺騙自己,以為他介意自己的仙身,覺得自己一旦費了仙身成為了凡人,就能夠和他平等起來,站在他的身旁,和他白首偕老。
然而,那隻是一個夢中夢而已。
我已經做了這麼久的夢了,是不是……也該放開周念沉了?
不不不!我怎麼舍得!
放開他,就等於把我的整個世界拱手送人……所有城牆都會轟然崩塌,連同我,都會狠狠地被砸下去,埋在那瓦礫之中。
他是仙,我與他的時光,不過是他記憶裏很少的一部分而已,曾經的千彩羽那麼堅持,可又得到了什麼?不過是和周念沉成了朋友,看著他在崇望每天冷顏對待一切。
我記得那時候的周念沉,是很少有笑容的。
盡管我不那麼確信他對我的情誼,但是我知道,在人間的這段時間,他是笑得最多的!
那樣燦爛的微笑……
我把視線移到他的雙眸上麵,那燦如繁星的眼眸之中,瞬間失去了光澤,如同流星的劃落,之後留下的,是滿地灰塵。
“啪!”
段西河把一個小藥瓶重重地砸在梳妝台上麵。那樣的力道,讓我整個人都震了一震。
“我已經找到了讓師弟你恢複仙身的辦法,你們……”他的食指在我和周念沉兩人之間打了一個圈,“你們隻需要喝下這忘憂水,忘掉這一番事情,接下來……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看得出來,段西河一直在拚命壓製他的怒氣。
徒弟已經私奔了,再來一個師弟,他估計得氣壞了。
關鍵是,懷冥和裳葉僅僅是徒弟,隨隨便便安一個罪名就可以廢掉他們的仙身,也廢去崇望弟子的身份,他的師弟呢?
周念沉是受人仰望的上仙,是崇望的支柱之一,是天帝看重的人才,他怎麼能夠讓這樣一個仙人墮入凡塵受情愛所困?
一個從情愛之中超脫出來的人,再度回到那個牢籠裏,真不知道,他會是怎樣的感受。
我當即抬起頭來,倔強地說了一句:“我不喝!”
都廢掉了仙身,我付出了這麼大的代價,還讓我忘記了周念沉,還不如取了我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