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3 / 3)

身得解放的感覺。相反,她感到的是被遺棄。她想到了兒子,兒子今年才八歲,以

後他怎麼辦?當初,在法院調解時,鍾馨曾經希望林之川為了兒子撤銷起訴書,但

林之川在他哥哥的慫恿下,堅持不撤訴,因為他的哥哥說:“女人是彈簧,你一硬,

她就軟,你一軟,她就硬,你千萬不能軟。”

這個哥哥是林之川的二哥,參加過1979 年的反擊戰,後來又考上桂林陸軍學院,

現在在某部隊任團級領導。在林之川眾多的兄弟姐妹中,隻有他與這個二哥能夠走

出農村,吃上皇糧。再加上二哥在部隊擁有的權力,使得林之川對他尊敬有加,俯

首帖耳,言聽計從。

“長子如父,當然得聽他的了。”

“長子如父?”鍾馨如雷貫耳似地一驚,她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瞥了林之川一眼。

什麼長子?長子是什麼意思?以現在的人們看來鍾馨的反應是可笑的,是的,是很

可笑的!鍾馨從來沒有什麼長子次子的概念,她不知道長子在家庭中所應擔負什麼

樣的責任,也不知道長子對家族意味著什麼?從文字上去理解,長子如父無非把兄

長當成父親一般來尊敬。

但兄長就是兄長!怎麼能當父親?這是不公平的。不!不僅不公平,這是在家

庭內部提倡老幼尊卑的封建思想!而一向把與舊禮教的決裂當成畢生義不容辭的神

聖使命的鍾馨怎麼也不能理解,在她看來林之川作為受過大學教育的國家幹部竟然

會抱著這種陳腐的思想真是太可笑了。不!這不僅可笑,這是傳統的奴性思想向當

代倡導人人平等的價值觀念的挑戰。怎麼辦?任由它發展下去?不行,絕對不行。

林之川既然是自己的丈夫就必須要和自己一樣,必須拋棄所謂的封建殘餘觀念回到

無產階級的立場上來!可當鍾馨擺出一副架子想要對林之川進行說教的時候,她卻

意外發現自己處在一個非常尷尬的境地上,因為她無論怎樣搜腸刮肚也找不出合適

的詞語,那種張口結舌同時內心空虛的感覺第一次衝擊了鍾馨自以為經曆了千錘百

煉的道德觀。

一向得理不饒人的鍾馨蔫了,像一隻失敗了的鬥雞,林之川不禁得意洋洋地笑

了。這下可把鍾馨惹急了,因為她很愛麵子啊!如果現在理屈,那麼以後他就會得

寸進尺,把自己的意誌貫徹落實到家中的每一件事情上去。在鍾馨看來就好比即將

麵臨思想受桎梏、行動受約束似的,那種陷入囹圄、受盡煎熬的滋味比失去生命更

可怕,更何況鍾馨覺得有責任和義務拯救林之川,不能眼睜睜看著林之川在錯誤的

道路上越走越遠。但不管鍾馨怎麼不願意,她也沒能擺脫窘境。就在鍾馨瞠目結舌、

氣急敗壞的時候,有辦法了。俗話說天無絕人之路!當務之急,首先要引開林之川

的注意力,所以鍾馨豪情壯誌地反駁:“你不知道我們這個社會是平等的嗎?睜開眼

睛看看,現在是二十世紀。二十世紀,你竟然還抱著過去那一套腐朽沒落的思想。

虧你還上過大學,是個國家幹部呢。”

“腐朽沒落?這是祖宗傳下來的寶貝,是維係人與人之間最起碼的行為準則。”

林之川搖搖頭,“哎,跟你真是講不通。”

“流傳下來的也不見得就是至高無上的金科玉律。”鍾馨極力反駁,“是,我也覺

得跟你說話很吃力。寶貝?你把已經被埋進墳墓的所謂的禮儀當座右銘?你想開倒

車?螳臂當車,別不自量力了。醒醒吧,時代的車輪早就把你所謂的準則碾得粉碎

了。”

“是,你說得沒錯,可這正是我們整個社會乃至民族的大悲劇。”林之川雖然不

悅,也不得不打起精神來辯解,“雖然倡導人人平等,可不管二十世紀還是中世紀,

任何一個家庭都有長幼之分,難道你連父母親的權威也不要了嗎?”

鍾馨一驚:“權威?我父母親從來沒有權威。”

林之川輕蔑地說:“不是沒有,是你從來不把它放在心上,你一直隨心所欲,想

說什麼就說什麼,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把父母親的話都當耳旁風了。”

鍾馨感歎:“我什麼時候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了?我又什麼時

候把父母親的話當耳旁風了?”

“你就是那種不懂得分寸的人,和你在一起太累了。我想和一個知道關心我的

人結婚,一個連最起碼的規矩都不懂的人我不要。”林之川振振有詞,“正因為有你

這樣的人,我們這個社會才變得如此混亂,現在世風日下,道德墮落。你到外麵看看,

子女不尊重父母,拋棄父母的大有人在。”

林之川突然停住了,隨即望了望鍾馨,意有所指地說:“眼前不就有一個活生生

的例子嗎?”

“偷換概念。剛才說的是長子,怎麼扯到父母上去了?難道我拋棄父母了?如

果不是為了你,我會離開我的父母嗎?”

林之川心虛地說:“我不是說你拋棄父母,可眼下不是有這樣的例子嘛。”

鍾馨氣呼呼地說:“水有源,樹有根。都是因為你的思想有問題,我勸你趕緊丟

掉那些所謂的封建殘餘思想吧。”

“封建?你把正常的家庭倫理觀念當成封建殘餘?長子不僅僅是父母親的第一

個孩子,還是兄弟姐妹中的大哥,他在家裏的地位僅次於父親,既要充當大哥的角色,

還要承擔起照顧父母親的責任和義務。作為弟弟的我當然要聽從他的話了。”

“難道他叫你去死,你也去死嗎?”

“兄弟手足之情,他不會叫我去死的。”

鍾馨急匆匆地叫起來:“嗬,你隻記得兄弟手足之情,夫妻之情、父子之情你不

記得了?”

“那能相提並論嗎?”

“什麼?你的意思我們的關係不如你與哥哥的了?”

林之川一笑,淡淡地說:“我們的關係隻不過是一張紙,我和哥哥是血緣關係,

你和我有嗎?”

“你把結婚當成一張紙?好!就算我和你沒有血緣關係,可兒子與你有血緣關

係吧?”

“可我不能為了兒子毀了我後半生。”

“原形畢露。”鍾馨掙紮地說,“偽君子,偽君子!剛才還說什麼世風日下,道德

墮落,就你這種思想也不見得有多高尚。”

林之川心虛地說:“隨你怎麼說吧。”

“看來你是一意孤行了。”鍾馨掙紮著,“好,算你有能耐,那你有沒有為兒子想

過呢?兒子今後怎麼辦?”

“你不是恨不得天天把他抱在懷裏含在嘴裏嗎?”林之川輕鬆地說,“他有一個

這麼愛他的媽就行了。”

“我能代替你嗎?”鍾馨心酸地說,“你的位置和作用沒人能代替呀。沒有了父親,

這對他的心靈會有很大傷害的。”

“過一段時間就沒事了,難道為了兒子犧牲我的幸福嗎?”林之川輕鬆地說,就

好像在談論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嗬,你說得真輕鬆。過一段時間就會沒事了?”鍾馨強打起精神,“這是一輩

子抹不去的創傷啊。”

林之川避開鍾馨的眼光。“樂樂現在還小,正是最需要父愛的時候,你卻說出

這麼冠冕堂皇的理由,林之川,我真是看錯了你!過去太抬舉你了,我真是瞎了眼。”

“哼,隨你怎麼說,反正他有你這麼愛他的媽媽,我是放心的。”

“放心?你這個自私自利的家夥。”鍾馨忍無可忍,把隨手抓到的物品往林之川

身上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