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1 / 3)

在一個陰冷的下午,鍾馨接到了法院的傳票,讓她在下個星期三去領取判決書。

自從林之川提出離婚訴訟到現在,已經過去半年多了。這期間經過馬拉鬆似的開庭

調解,鍾馨到法院的次數連她自己都記不清了,在調解無效的情形下,後果不用說,

已經很清楚了。一想到就要離開已經生活了九年多的家,看著隻有八歲大的兒子,

鍾馨並不想離婚。鍾馨之所以在答辯書上簽字,是想借此扼殺林之川在她看來剛剛

萌芽的自主意識,她要讓林之川在離婚這樣一個重大的事件麵前去領略社會各方麵

的嚴酷,從而達到給林之川一個教訓的目的,以便迫使他重新審視自己的選擇。

可事情並沒有往鍾馨所希望的方向發展,林之川異常堅決要求離婚。他把離婚

的原因歸結為鍾馨一直以來不關心他,說是在他生病期間,她沒有給予足夠的關心,

還有鍾馨沒孝敬自己的父母,證據就是有一次他的母親從鄉下來到城裏時,由於無

意燒壞了一鍋湯,鍾馨沒有及時安慰她,致使母親跑到親戚家裏去了。他信誓旦旦

地說,離婚後他一定要娶一個能和他父母親共同生活的女人。林之川的話,讓鍾馨

很委屈,要知道鍾馨並沒有反對林之川對父母親的愛,她也不是那種置公公婆婆不

顧、隻顧自己的小人,遺憾的是,她太不諳林之川的心思。她想,盡孝有多種方式,

難道隻有和父母親住到一起才算嗎?

現在有誰整天和父母親住到一塊了?在鍾馨的腦子裏,男人就應該像雄偉的大

山驕傲而又堅強,像矯健的雄鷹在廣闊的天空裏盡情翱翔。一個大男人應該胸懷大

誌,誌在四方!如此兒女情長怎麼能幹出一番大事業?

鍾馨不禁辯解道,哪一個家庭沒有糾紛?這點芝麻綠豆的小事也值得拿到法庭

上去說?自己的生活環境與婆婆不同,文化上也有差異,兩人相處時難免有不和諧

的地方,可自己從來沒有說過婆婆的不是啊。

在對待家庭兄弟姐妹上,鍾馨是盡了綿薄之力的。當林之川在讀成人大學時,

他的三弟要結婚了,鍾馨從不寬裕的工資裏擠出一筆像樣的錢來給弟弟置辦婚禮。

逢年過節,鍾馨總是盡其所有給婆家買年貨什麼的。林之川的妹妹因為需要人工流

產,鍾馨親自陪她到醫院掛號,買雞蛋煮湯服侍她。在妹妹手術後回家時,還給她

帶上不薄的禮物。當然,比起那些標準的好兒媳來說,鍾馨是不合格的,但這並不

是林之川鬧離婚的主要原因啊。

鍾馨已有三十四了,從新武縣調到興南市工作還不到兩年,她原來在縣城的工

作很輕鬆,自從來到興南市後,一直不大適應都市的快節奏,總覺得很疲倦。原來

以為,調來興南市後,林之川會有所改變,沒想到他還是繼續做他的甩手少爺,對

家務事不管不顧,經常喝酒到深夜。

在鍾馨的潛意識裏喝酒是不健康的生活方式,喝酒不僅不健康,還使人的意誌

頹廢。從曆史書籍裏鍾馨還了解到曆代帝王將相的酒文化,按鍾馨的認知,那可是

爾虞我詐、錢權交易的代名詞……

鍾馨反對林之川喝酒還有另外一個原因,那就是林之川有哮喘病,特別是在冬

天的時候,他經常睡不著覺,半夜裏披著被子坐在床上喘氣。看到他痛苦的樣子,

鍾馨很心疼。這些年來,林之川吃過的藥也不知道有多少了,可林之川從來沒有聽

從鍾馨的勸告,他還是嗜酒如命。用他的話來說,酒是治療哮喘最好的藥了。

一天家裏的煤快燒完了,鍾馨利用上班前的空隙買了煤球,她看到林之川在睡

覺,就叫他出來幫忙:“之川,出來幫我搬煤。”

“我出去把煤都踢爛。”昨天晚上喝酒到半夜才回來的林之川睡得正香哩,鍾馨

的喊叫聲把他給吵醒了,他把床板一拍,怒不可遏地吼叫起來。

沒辦法,鍾馨隻好一個人吃力地搬煤,她不由自主地憶起往事:

那還是在新武縣的時候,有一年的夏天天氣非常炎熱,從南太平洋北上的副熱

帶高壓連續長時間盤踞這片地區,天氣晴熱幹燥,天空就好像被火燒了似的。鍾馨

由於疲勞過度病倒了,不得已住進了醫院。

鍾馨躺在病床上輸液,原本以為住進醫院就可以躲避煩瑣的家務事。但身邊沒

有兒子的嬉戲和糾纏,她的感情上缺少了樂趣,以至於她不能忍受起來,對兒子的

牽掛使她不能安靜地躺在病床上。身上湧動著洶湧的母愛,腦海裏頻繁地出現兒子

跳躍的身影、伶俐乖巧的小嘴巴以及頑皮的打鬧。

她著急地注視著懸掛得高高的輸液瓶,打定主意,隻要一輸完液就馬上回家。

好不容易輸完液,鍾馨瞅準一個機會,偷偷地溜出了醫院。

一路上,她急匆匆地往家趕,顧不上欣賞車水馬龍的大街,腦子裏全是兒子的

影子,她沉浸在即將與兒子見麵的甜蜜中。

走進單位大院,一眼便看到林之川和鄰居在樓下喝酒,他們猜拳的聲音傳得大

老遠。鍾馨停下腳步仔細查看,發現兒子不在林之川的身邊。

林之川正喝到興頭上,看到鍾馨回來了,他略微掃興地搖搖頭,桌子邊上的人

意味深長地盯著他。

林之川明顯感覺到酒伴們的神情,他被激怒了,為了顯示自己不怕老婆,仗著

酒膽端坐著不動窩。

鍾馨衝酒友們賠起笑臉,信口問:“樂樂呢?樂樂沒在這裏嗎?”

林之川端起一杯酒,一口把它給幹了:“我就知道你要找兒子,我告訴你,兒子

在家裏。”

鍾馨關切地:“他吃飯了沒有?”

“放心,反正餓不著。”說著拿起筷子夾菜大口吃起來。

滿桌子的鄰居責怪鍾馨打擾了他們的酒興,七嘴八舌地嚷嚷:“哎呀,孩子還能

餓著嗎?”

“孩子餓了自然會找吃的,不用擔心啦。”

“這麼大的孩子了還不知道餓嗎?你這個做媽媽的也管得太多啦。”

“話不能這麼說,孩子才三歲,做媽媽的當然得用心照顧啦。”

“我們小的時候,家裏孩子一大幫,父母親哪有時間管我們?可你現在看看,

我還不是照樣好好的。”

“時代不同了,你們那個時候怎麼能和現在比呢?”

鍾馨沒有心思去聽這些議論,看到林之川沒有起來的意思,就轉身上樓打開家

門:“樂樂!媽媽回來了。”

鍾馨站在客廳尋找兒子的蹤影,期待天真活潑的兒子像蝴蝶一般撲上來。但是,

房間顯得異常冷清,沒有發現兒子的身影。她趕緊走到陽台,發現兒子一動不動地

躺在鋪著草席的地板上,她的心一沉,快步走到兒子身邊,蹲下身子伸手去摸兒子

的額頭。她嚇了一跳,兒子的額頭燙得像火燒一般。她急忙喊:“樂樂!樂樂!媽媽

回來了,你吃飯了沒有啊?”

兒子微微睜開眼睛,掙紮著:“媽媽,你回來啦。”他努力靠上鍾馨伸過來的胳膊,

但身子軟綿綿的,眼皮沉重得睜不開,隻好閉上眼睛沉沉睡過去。

鍾馨一分鍾也沒有耽擱,趕緊抱上兒子趕到醫院找到自己的主治醫生,經醫生

檢查,兒子得了支氣管炎,並發高燒。鍾馨蹙著眉頭心急如焚,催促醫生趕快采取

措施,醫生鎮靜地開了處方,值班護士細心地給樂樂輸了液。

兒子的臉已經燒得通紅,眼睛始終緊閉。鍾馨端來一盆涼水,把毛巾放在水裏

浸泡後擰幹,再把涼毛巾敷在兒子的額頭上,如此反複。整整一個晚上,鍾馨守候

在兒子身邊沒有合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