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玉春坐在輪椅上,腿上搭著一條毯子。蘇錦推著馮玉春在園子裏散步,毯子是蘇錦怕深秋寒涼讓馮玉春再著了風寒,特意拿上的。
馮玉春的身體已經大好了,隻是走路仍有些費力。他的手搭在膝蓋上,一隻手掌因為高橋次郎的那一刀已經廢了,很難再握成拳。也不可能再當醫生。
聽馮玉春說,他那隻被挖走的眼睛,被狗給吃了。現在他用一個黑色的眼罩,來遮擋他眼睛上的深窟。如果換做是別的什麼凶神惡煞的人,現在看起來一定像一個土匪。可是馮玉春即使戴著眼罩,也帶著一股萬年不變的書卷氣。
馮玉春看著麵前粉色的菊花,問道:“你還時常想念他嗎?”
蘇錦知道馮玉春口中未曾起提名字的“他”是指誰,淡淡道:“想,隻是想他的時候不像最初時那麼心疼了。”
馮玉春說:“挺好的,至少比你一個人在夜裏哭要好多了。”
蘇錦哼了一聲,“我已經不哭了,也能好好生活了,我知道他希望我這麼活。”
馮玉春並不嫉妒秦竹玖,他早已經認清他不可能比過秦竹玖,也知道秦竹玖將成為蘇錦心上永遠抹不去的一個傷疤。他們現在隻是像一個朋友,在閑暇時提起一件略有些哀傷的往事。
馮玉春是她的心理谘詢師,蘇錦並不避諱告訴他,她的心事。
在秦竹玖離開以後,蘇錦和馮玉春有過一次談話,但他們太了解對方,所以那一次談話很是微妙。
那天蘇錦原本準備了很長的話要和馮玉春說,但是馮玉春見到她以後,隻是朝她微笑。蘇錦也微微一笑,準備好的說辭一個字也沒有說,卻又什麼都說盡了。
你知道我要說什麼,我知道你都知道。我們還是朋友嗎?當然。
馮玉春又說道:“艾利克斯要我和他去美國。”雖然他的手廢了,不能再做醫生,但是他的知識還在,還可以再做研究。他仍然是國際上不可多得的人才。
蘇錦走到馮玉春麵前問道:“馮先生,你是在和我炫耀你的才能很搶手嗎?”
馮玉春說:“不,我是在向你做出邀請。你是否願意和我一起去美國?”
上海到處是日本人,蘇錦是不可能再待下去了。這裏曾是蘇錦和秦竹玖擁有最多回憶的地方,但現實卻逼迫她永遠離開這裏。
和馮玉春一起去美國,遠離這個紛爭是非之地。她會獲得一個安穩平靜的餘生。這似乎是對她最好的結果了。
遠處一棟哥特式建築的高房裏,一個男人站在床邊看著花園裏的兩個人。他的目光深邃,卻一刻也不曾離開花園裏的女人。
程厲站在男人的身邊,遞過去一根煙。男人接過煙點著,一片煙霧之中,看不清楚他的五官。
程厲問道:“馮玉春與我說他會帶她去美國。”
男人沉默了片刻,清越的嗓音藏不住他的失落,“那樣,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