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根撬棍同時用力,伴隨著極其刺耳的吱呀聲,已經釘死的棺木被重新撬開。咚一聲,厚重的棺蓋板落到地上,裏麵躺著的人重新露出臉。
大雨並沒有停,蘇錦走到棺材麵前,平複了好幾次心情,才敢睜開眼扭過頭去看棺中的屍體。他一身幹淨得體的黑色西裝,躺在冰冷的棺木裏。
即便大雨瓢潑砸在棺中人的臉上,棺中人的神情卻很安寧,像他睡著時一貫的模樣。他睡著時,四周的空氣好像都願意為他變得寧靜。
竟然真的,真的是秦竹玖。
蘇錦一雙手絞著衣服,將手伸出去摸秦竹玖的臉頰。可是她伸到一半,又將手收了回來。如此反複幾次,她仍然是不敢去觸碰他。
雖然大雨落在蘇錦的臉上,像極了她的淚珠,但是她卻沒有哭,反而因為見到了秦竹玖而笑了起來。李林海深深蹙眉,蘇錦這是怎麼了?
蘇錦搖搖秦竹玖的手臂,就像以前在秦公館裏叫他起床時的語調說道:“竹玖,你起來,我還有話和你說。”本來是想斷了蘇錦的念想,沒想到會聽到她說出這樣讓人心痛的傻話。
程厲站說:“蘇錦,該讓秦竹玖入土為安了。”
李林海也走下挖出來的坑裏,想把蘇錦牽上來。蘇錦卻推開他說道,“你別拉我,我還有話沒有告訴他。”
那一天秦竹玖拉著他奔跑在巷道裏的時候,她就想告訴他的話,她還沒有來得及告訴他。她以為他們還有很長的一輩子可以去說從前沒有來的及說的話,但是為什麼,隻是一個轉身,他就永遠不會再睜開眼睛看她了呢?
李林海道:“不管你說什麼,秦先生都不會回來了。”
蘇錦想起以前在石庫門他們一起做飯的時光,那時候秦竹玖就站在她身邊,離她心髒最近的地方,他什麼也不說,隻是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卻溫暖的好像積攢了一個冬天的陽光。
如果說他曾是她的溫暖,是她的光。就算當初他們分開了,他曾帶給她的溫暖和感動也從沒有消失過。那麼現在,蘇錦的世界隨著他的離開就步入了嚴冬。
蘇錦從口袋裏掏出那枚竹玖戒指給秦竹玖戴上,又將另一枚戒指戴到了自己手上。她與秦竹玖十指相扣,在秦竹玖的耳邊嚅囁說出一句話。
偏是那時,一道明亮的閃電劃破天空,照亮秦竹玖的容顏。緊接著天空似要炸裂一樣,發出轟隆隆一聲巨響,蓋住了蘇錦的聲音。
那句話程厲沒有聽到,李林海沒有聽到,在場所有人都沒有聽到。
戴上戒指之時,她與他說,榮幸之至。
你不知道,當初你說過的榮幸之至,亦是我的榮幸之至。
可是這份榮幸我那時沒有告訴你,此後那樣漫長的人生,不論我逢著怎樣的人,都將無人可提。因為這句話是唯一,而你就是我的唯一。
你離開以後,我的世界便再無唯一。
再見,我親愛的,秦先生……
……
大使館洋氣的花園裏,經曆過一個盛夏繁蔭的草木已經凋落。倒是菊花開的正盛,在一叢枯草裏,開的好不盛氣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