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風知我意Ⅱ10(1 / 3)

南風知我意Ⅱ10

第十章 重逢總比告別少

{世間的重逢,總是比告別少。常常你以為隻是一次普通的揮手再見,也許卻是再也不見。}

“丫頭,丫頭?”

“嗯?”

她回過神來,才發現奶奶的頭發早已吹幹了,她關掉吹風機,取過梳子,慢慢地幫奶奶把頭發梳理順。因為理療的緣故,奶奶原本濃密的頭發越發稀薄,她看著真難過。

奶奶擔憂地問:“怎麼了你?這幾天總是心不在焉的,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她笑說:“沒事呢,剛剛在想一個病人的情況。”

奶奶握住她的手,拍了拍,“你呀,工作這麼累了,就別老是往我病房裏跑了,這裏護士來來往往的,你就別掛心了。”

她順勢抱住奶奶。老人瘦弱的身體令她無比心疼。她撒嬌著說:“我就是想多陪陪您嘛,怎麼,您嫌棄我啊!”

鄰床的老太太幾分羨慕幾分酸澀地說:“我說啊,朱家老太,你就別身在福中不知福了!你這孫女兒可比多少人的兒子女兒還貼心呢!”

“那是當然!”奶奶驕傲的語氣,“我孫女兒是世界上最好的!”

才說了一會兒話,奶奶就覺得累得慌,她的精神一天不比一天,以前傍晚的時候還出去散散步,現在她隻想躺著。

朱舊作為主治醫生,比誰都明白奶奶的狀況,合適的肝源一直沒有消息,而她體內的病灶又有擴散的跡象,如果再等不到肝源……

離開奶奶的病房,朱舊脫掉白大褂,打算回家一趟。剛走到醫院門口,就接到了李主任的電話。

“朱舊,坐。”李主任指了指沙發。

“主任,是調查有結果了嗎?”她問。

李主任說:“暫時還沒有。我找你,不是為這事兒。”

“那是?”

“是這樣的,有人捐了一大筆錢給醫院,專門為肝癌就醫困難的患者提供的設立醫療基金,我幫你奶奶申請了個名額。”

朱舊說:“謝謝主任,可是,別的患者應該比我更需要這筆錢。”

李主任微微一笑,心想,傅雲深果然是了解她的。

他說:“對方有要求的,這筆基金隻提供給肝癌晚期患者,目前我院有三位符合條件,這錢會分到每個病人身上。所以,朱舊,你不用有負擔,我可沒給你開後門。而且,你家的情況,確實也是比較困難的。”

朱舊搖頭:“真的不用了,我奶奶的醫藥費,我都準備好了。”

“準備好了?”

“嗯。”她頓了頓,說:“我在國外有套房子,我把它賣了。”

朱舊顯然不想多談這個,轉移了話題:“適合我奶奶的肝源還是沒有消息嗎?”

李主任搖頭歎氣,早上,傅雲深還問起過他這件事。

等朱舊離開,李主任給傅雲深打了個電話,末了問他:“那那筆錢……”

傅雲深說:“都捐給別的患者吧。”

她把那套房子賣了嗎?這樣也好,有再多記憶的屋子,也比不上人的生命,更何況是她那麼愛的奶奶。隻是,到底還是有點淡淡的悵然啊。

他打電話問Leo,對方說並不知情,朱舊並沒有找他幫忙處理房子。

大概是,不想讓自己知道吧。他想。

肝源沒有消息,奶奶身體越來越差,醫療事故調查也沒有結果,還有他,那麼堅決地拒絕了她……

真是,沒有一件順心的事兒啊!

朱舊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

她輕輕歎口氣,索性爬起來,去倒了一杯薄荷酒。

獨自坐在燈下喝酒的時候,她忽然分外想念季司朗。

然後,第二天下午,她走在去醫院的路上時,就接到了他的電話。

閑聊了幾句,她說起昨晚一個人喝酒,就特別想跟他喝一杯。

季司朗說:“有一句話怎麼說來著,噢噢,擇日不如撞日。”

她打趣道:“哇哦,不錯不錯,竟然還會講俚語了呢……等等,你剛說什麼?”

“Mint,幾個月不見而已,你引以為豪的細心與洞察力哪兒去了?”

她立即把電話給掛了,調出通話記錄,然後再撥過去,驚喜道:“季司朗,你在國內?什麼時候來的,怎麼都不告訴我?”

他在那邊笑:“正在你醫院門口,趕緊帶上你奶奶的薄荷酒來迎駕吧!”

她掛掉電話,快步往前走,走著走著,她忍不住小跑了起來。一邊跑,一邊開心地笑。

總算有一件好事兒了呢,故友重逢。

她隔著一段距離,一眼就在人來人往的醫院大門口發現了季司朗的身影。他穿著一件卡其色大衣,雙手插在衣兜裏,麵朝醫院裏麵,一副閑散模樣,卻在人群裏格外打眼。

“嗨!”她微微喘著氣,拍他的肩膀。

他回頭,將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後張開雙臂,將她整個人抱在懷裏:“噢,Mint,你的心跳得好快,見到我這麼激動?”

她重重拍他的背,笑嘻嘻地說:“嗯,激動至極!”

“啊啊,痛痛痛!”他放開她,見她穿著便服,問:“你休息?”

她點了點頭。

“我剛還在心裏數,第幾個走出來的白大褂是你。”他說,“帶我去看看你奶奶吧,終於有機會拜訪了。”

她打趣道:“難道你想拜訪的不是我奶奶的薄荷酒嗎?酒鬼。”

他大笑:“一起,一起。”

他在門口花店裏買了一束鮮花,朱舊幫他一起挑選的,是奶奶喜歡的向日葵。

“對了,你怎麼忽然回國了,有事?”

“正好有幾天假期,很多年沒有回過故鄉了,就替家裏人回來看看。”

“第一次來蓮城吧?”

他點點頭,感慨道:“但是,猶如故人歸。”

這座城市,他曾聽她講過無數次,河流、公園、街道,她居住的梧桐巷,好吃的飯館、小吃攤、夜宵店,噢,還有,他甚至知道有條老街上一個老師傅釀得一手好桂花釀。

“嘖嘖,真是不一樣了啊,踏在祖國的土地上,你連中文都變得厲害多了!”

他一本正經地說:“嗯,這大概就是所謂的近朱者赤。”

朱舊幾乎笑到岔氣。

真好,老朋友,見到你,可真好啊。

季司朗這個人,出了名的細心溫柔,就連同老人打交道,也很有一套,什麼話題都能聊一聊。

朱舊看得出來,奶奶很喜歡他,她很久沒有這麼高興了。

“可惜啊,我現在不能喝酒,否則真想跟你喝幾杯。”奶奶遺憾地說。

季司朗笑說;“奶奶,來日方長。這頓酒我可記下了啊,要喝您親手釀的薄荷酒。”

“好好好!”奶奶笑嗬嗬地說。

她臉上已有倦容,朱舊扶她躺下,就帶著季司朗離開了病房。

剛出住院部的門,她忽然停住了腳步。

季司朗折身,見她視線正望著左側花園小徑,眼神裏是瞬間凝起的哀愁,他很少見她這樣的眼神,微微吃驚,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看見那裏有護士正推著一把輪椅過來,輪椅上的男人,也正朝他們的方向望過來。

季司朗走回她身邊,問:“認識?”

“嗯。”

他心念一動,沉默片刻,才說:“他?”

“嗯。”

季司朗望著慢慢走近的男人,沒想到有生之年有機會見到這個人。

傅雲深也正打量著他,隔著一段距離,他已經認出季司朗來,這個曾在舊金山遠遠見過一次的男人,這麼近距離看,雖然不想承認,但不得不說,這是個外形氣質都十分出色的男人。

之前,見他與她說笑著並肩從住院部走出來,他極力忍住,最後還是沒忍住,讓周知知推他過來。

這算什麼呢?既然已經拒絕了,為何還要這樣?他也覺得自己很煩。

“可以出來走動了?”她先開口問道,那天之後,他們已經好幾天沒有見麵了。

他說:“嗯,好很多了。”

她點點頭,指了指季司朗:“這是我好哥們兒,季司朗。”

“這是傅雲深。”又指了指他身後的周知知,“這是住院部的周護士。”

傅雲深想,好哥們兒嗎?怎麼會。他愛著她吧?他看她的眼神,那麼明顯。同為男人,他一看就明白。

彼此打過招呼,就無話可說了。

周知知率先說:“我們先回病房了。”

朱舊聽得那句“我們”,覺得分外刺耳。可偏偏什麼也做不了,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

“帶我參觀下你們醫院?”季司朗的聲音響起。

她帶他在醫院裏轉了轉,最後去了她的辦公室,推開門,她的工作服隨意搭在椅子上,病曆整齊地擱在桌子上,水杯放在電腦旁。她有點恍惚,以為自己隻是離開片刻,再推門進來,一切如常。

離開時在走廊碰到了對麵的金醫生,他見朱舊從房間出來,便說:“喲,朱舊,又來了?你一個停職的,倒是比我們上班的還積極呀!”因為蒙蒙的事情,他對她心裏有芥蒂,說話語氣很是嘲諷,“就是不知道,這間辦公室以後還屬不屬於你。”

朱舊沒有任何表示,臉色都沒有變一下,有人信任、關心你,自然也會有落井下石者,這是人之常情。她朝金醫生微微點頭,領著季司朗離開了。

“停職?怎麼回事?”他立即問。

朱舊歉意地說:“抱歉,之前騙了你。”

她將事情經過簡單複述給他,他聽後,果然十分生氣:“人心怎麼可以這樣?”

她淡笑:“人心深不可測。”

“你幹脆把這邊整理好,回舊金山的醫院去。”

她沒好氣地瞪他一眼:“我是那種遇事就落跑的人?”

他摸摸鼻子,以她的個性肯定不會這樣做,真是關心則亂啊。

他伸手攬過她,拍拍她肩膀:“好了,就像你說的,身正不怕影子歪!現在,我們去喝酒!”

朱舊看看尚早的天色,失笑道:“現在?”

他堅定點頭:“對,現在!我不管啊,你可是答應過奶奶的,帶我好好吃喝玩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