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風知我意Ⅱ9(1 / 3)

南風知我意Ⅱ9

第九章 我克製對你的愛意,如同抵抗一場頑疾

{我不怕與你分離,我唯一害怕的是,在有限的歲月裏,我們彼此相愛,卻都用來錯過。}

天未亮,整座城市還在沉睡中,一輛車急速駛進醫院,剛停穩,薑淑寧就打開車門跳了下來,她走得急切,高跟鞋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她扶著身旁一輛車站直,伸手按住太陽穴,疼痛一波高過一波,頭暈目眩。她臉色蒼白,向來精致的妝容此刻有點花了,一夜奔波未曾合眼,整個人看起來非常憔悴。

接到周知知的電話時,她正在A市參加一個很重要的合作商的宴會,因為簽下了談了好久的合同,她很開心,忍不住多喝了幾杯酒。聽到傅雲深被人刺傷正在手術中,她整個人都懵了。回過神來立即讓秘書訂機票,可是當晚飛蓮城的機票都售完了,她讓秘書租車,又請了個司機,兩人輪流開,沒休息過,開了整整十個小時才趕到醫院。

雖然聽李主任再三肯定地說傅雲深已無性命之憂,當她推開病房門,見兒子好好地躺在那裏,提起一整晚的忐忑之心,才終於落回去。

室內台燈微暗,病床邊趴著一個人,穿著白大褂。薑淑寧走過去,輕拍她的背:“知知,知知。”

朱舊因為擔憂傅雲深的傷,睡得很淺,薑淑寧一拍,她就醒了,她迷蒙地抬頭望去。

然後,寂靜的病房被一聲驚恐的尖叫打破。

朱舊的睡意立即散去,她站起來,看著驚恐萬分的薑淑寧。她手指緩緩握成拳,身體不自覺地往後退了兩步。

薑淑寧指著她,久久地才說出一句話來:“你……你……怎麼會在這裏?”

“媽?”傅雲深的聲音忽然響起,他被薑淑寧那聲驚叫吵醒了。

朱舊見他正試圖坐起來,趕緊過去幫他,剛碰觸傅雲深的身體,薑淑寧就一把將她拽開。

她指著門口,胸口劇烈起伏著:“你給我出去!立即滾出去!”

“媽……”

“你住嘴!”她轉身瞪著傅雲深。

她看著朱舊,眼神怨毒。她心中隱隱猜測到什麼,她之前問過周知知與李主任,傅雲深好好的為什麼會被人刺傷,他們都不正麵回答她,隻說見麵再說。現在她終於明白了為什麼。這個女人,就是這個女人,災星一般,兒子隻要一沾上她,就準沒好事!當年害得他那麼慘,還不夠嗎!她一想到當年的事情,就恨不得撕了她。

“朱舊,你先回去休息。”傅雲深說。

朱舊點點頭,對薑淑寧說:“病人需要靜養,請保持安靜。”

她轉身離開病房。

薑淑寧在她身後厲聲喝道:“我警告你,別再出現在我兒子身邊,否則……”她沒有繼續說下去。

“否則?”傅雲深盯著母親。

薑淑寧深深呼吸,在病床邊坐下來,掀開被子要查看他的傷口,被傅雲深按住了手。

“否則什麼?”他追問。

“傅雲深,這就是你忽然間願意一直住在醫院裏的理由,是吧?”薑淑寧冷笑,“你想幹什麼?跟那女人重溫舊夢嗎?我告訴你,除非我死,否則想都別想!”

他也笑了,一點冷,一點嘲諷:“媽,這麼多年了,你就不能換個新的伎倆?動不動以死相挾,有意思嗎?”

“你……”薑淑寧氣得半晌說不出話來,她揉著劇烈跳動的太陽穴。

傅雲深見她臉色蒼白,看了眼窗外,天才蒙蒙亮,她此刻一臉倦容地出現在病房裏,想必是從外地連夜趕過來的,他放緩了語氣:“我沒事,你回去休息吧。”

頭痛加劇,薑淑寧也沒有心思再跟他爭吵,她站起來,疲憊地說:“我下午再來看你。”

她走到門口,傅雲深忽又開口,聲音平靜,卻隱含著真切的警告:“媽,別動她,這是我的底線。”

她頓住腳步,雙手緩緩握成拳,臉色又難看了幾分。

她沒有回頭,走了出去。

“雲深!”

朱舊猛地從沙發上坐起,她掩著胸口,慢慢平複著氣喘。天光大亮,陽光從玻璃窗外投射進來,正照在她的身上。

桌子上的手機不停在響。

她伸手蓋住眼睛,深深呼吸,想起驚醒前看見的那可怕一幕。

原來是夢,幸好是夢。

手機鈴聲再次響起來,她起身,接起電話,是警察局打來的。

她去洗手間洗了個臉,換掉白大褂,然後出門。

警局裏。

朱舊看著對麵的男人,他應該是一夜未睡,眼睛裏充斥著紅血絲,頭發亂糟糟的,神色憔悴。

蒙蒙父親雙手緊緊交握著,過了很久,才訥訥地問:“他……怎樣了?”

朱舊說:“做了手術,沒有性命之憂。”

男人深深吸了口氣,握緊的雙手緩緩鬆開,似是繃緊的神經終於放鬆了下來。

“終於知道害怕了嗎?”朱舊冷冷看著他。

男人微微垂下頭。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她真的不明白,就算心裏再悲痛,就可以這樣肆意持刀傷人嗎?

男人猛地抬起頭,神色忽然變得悲憤:“朱醫生,我家蒙蒙的死真的是意外嗎?難道不是你用錯了藥才害的她嗎!”

朱舊皺眉道:“你在胡說什麼?”

“我沒有胡說!是你們醫院裏的護士說的!”

朱舊神色一凜:“什麼?”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醫院附近一家咖啡館的角落裏,周母抿一口咖啡,放下杯子,淡淡地問坐在對麵的年輕女人。

女人眼睛紅腫著,神色裏全是焦慮,她看著周母。

“你丈夫沒做錯什麼,為無辜枉死的幼女報仇,有什麼錯呢?”周母歎道,“可憐天下父母心呐!”

女人聽著這句話,眼淚又流了出來。

周母拍了拍她的手:“別擔心,我會幫你的。我聽說,你丈夫那天喝了很多酒是吧,又因為痛失愛女,刺激得精神有點錯亂,才會拿刀傷人。我會幫你請最好的律師。”她頓了頓,說:“還有,憑什麼你丈夫被關在警局,你日日以淚洗麵,你婆婆重病住院,而有的人做錯了事情還高枕無憂?這樣的人壓根就不配做醫生!”

女人眼中湧起濃濃的憤恨。

周母滿意地看著,又抿了一口咖啡,說:“這件事情,我也會幫你。”

她起身,準備離開。

女人站起來,叫住她:“你為什麼要幫我?我跟你無親無故的。”

周母停住腳步,笑了下,還不算太蠢。

她轉身,對女人說:“我說過,我也是一名母親。可憐天下父母心。而且,我幫你,沒讓你給任何回報,不是嗎?”

說完,她不再等女人的回答,揚長而去。

正是上午時分,咖啡館裏很冷清,她走到吧台,去點了一杯蜂蜜檸檬茶,再要了一份提拉米蘇,這是女兒周知知最愛喝的飲料與最愛吃的蛋糕。她提著,朝醫院走去。

是啊,可憐天下父母心,自己那個傻女兒啊,這麼多年了,死心塌地地圍著一個男人轉悠,為他放棄與付出那麼多,甚至賭咒發誓說,這輩子除了他,誰都不要。她對她失望過,痛罵過,吵得最厲害的一次,還動手打過她一巴掌。可在她心裏,這個唯一的女兒,依舊是她心裏最重要的至寶。自己可以罵可以打,但絕不允許別的人來欺負她,叫她傷心掉眼淚。

那個叫朱舊的女人,憑什麼?

朱舊接到李主任的電話時,正在陪奶奶吃午飯,她聽完他的話,臉色一變。

“怎麼了,丫頭?”奶奶關切地問她。

朱舊笑著搖搖頭:“沒什麼大事兒,有個病人情況不太好。”

她陪奶奶吃完飯,又幫她打好熱開水,伺候好她上床午睡,才離開病房。

她走在小徑上,遠遠便看見外科樓的大門口,蒙蒙的母親坐在台階上,舉著一塊牌子,白紙黑字,大大地寫著:還我女兒!醫生無德,殺人凶手……之類的字樣。

年輕的女人一見到她,就瘋狂地衝過去,揪住她的衣服,一邊哭一邊聲嘶力竭地喊:“你還我蒙蒙啊,還我女兒啊……”

朱舊掙脫不得她,又不敢用蠻力。

過往圍觀的人漸多。

最後還是兩個醫生走過來把蒙蒙母親架開,卻不敢動粗把她從大門口趕走。

朱舊坐在辦公桌前,雙手掩麵,頭隱隱作痛。

敲門聲響起,是陸江川。

“朱醫生,你還好嗎?”他擔憂地問。

朱舊苦笑著搖頭:“說實話,不太好。”

陸江川說:“沒想到事情會鬧成這樣子,我也是第一次碰到這樣的家屬,手術風險在事前就講得足夠清楚了,他們也簽字同意了的。”

朱舊輕輕說:“心裏知道是一回事,當真正麵對又是另一回事。雖然現在麻煩多多,但我不後悔為那孩子做手術。”

陸江川拍了拍她的肩膀:“別擔心,沒做過就是沒做過,問心無愧就好。”

“嗯,謝謝你,陸醫生。”朱舊笑笑。

她又靜坐了會,才去見李主任。

李主任等了她很久,見她姍姍來遲,將手中文件甩到她麵前:“朱舊啊朱舊,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你倒是一點也不急啊?”

朱舊看了眼文件,那是一份醫療訴訟書,她翻開,一眼就看到自己的名字,在被起訴人那一欄。

李主任暴走:“到底是誰在散播謠言?護士?哪個王八蛋胡說八道,別讓我抓住!”

護士?

朱舊眼中浮現一張麵孔。

她看著李主任,微微笑說:“主任,你相信我?”

“你還笑!知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他瞪著她。

她當然知道醫療訴訟意味著什麼,但是,她沒有做過的事情,她不懼怕。隻是她有點意外,蒙蒙父親此刻還深陷“故意傷人罪”的官司,蒙蒙媽媽竟然這麼快對她進行了醫療事故起訴。

她肅容說:“我身正不怕影子歪,那孩子的手術、用藥等,每一項都有清晰的醫療記錄,可以盡管查!”

李主任擺擺手:“你先出去吧。”

她是一臉正氣,在國外醫院待久了,不知道國內醫院裏醫療事故訴訟是多麼嚴重,一個醫生,但凡身陷這樣的官司裏,哪怕最後結果證明你是清白的,對以後的影響還是很大。

傳言可怕,人言可畏。

而且,醫院目前正在參與省甲級醫院的評選角逐,弄出這樣的問題來……他之前的擔憂變成了事實。

李主任苦惱地掩住麵孔。

敲門聲忽然響起,他以為是朱舊去而複返,進來的卻是薑淑寧。

薑淑寧毫不客氣地指著他說:“老李啊老李,虧我把你當好朋友,你就是這麼對我的?”

李主任心裏哀歎,又是朱舊……這都是什麼事啊!

他心裏正煩著,沒心情跟老朋友裝傻,直接說:“我也是後來才知道朱舊跟雲深以前是夫妻……”

薑淑寧打斷他:“什麼夫妻!我從沒有承認過!”

李主任說:“淑寧,這個世界上的很多事情,已經發生過了,不管你承認不承認,它都是無可更改的事實。”

“什麼狗屁事實,我是不會讓那個女人接近我兒子的!”

“淑寧,這些年,雲深過得有多不快樂,你心裏比誰都清楚。而這幾個月,因為朱舊,他臉上的笑容都多了。”

“快樂?那也先得有命,才能談快樂不快樂!老李,雲深現在還躺在床上下不來地,他那個身體,經得起幾刀刺?”薑淑寧說:“我知道那個女人是你招進來的,想必你也有權力趕走她。”

“胡說什麼!”李主任微微不快。

“嗬嗬,我見大門口有人找她償命呢,這樣的醫生,你還敢留?”

李主任腦海裏忽然閃過幾個火花,聽醫院裏的護士說的……護士……周知知……為蒙蒙父母擔任這次醫療訴訟的名律師……

他猛地站起,提高聲音道:“薑淑寧,不會是你……”

薑淑寧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沉默片刻,她忽然說:“老李,你曾經問過我,當年雲深在海德堡為什麼會受那麼重的傷,我跟你說,是意外。”她咬牙恨恨道:“哪裏是什麼意外,是因為那個女人!都是她害的!我的兒子,差一點就死掉了。因為那場事故,他的身體才變得這麼差,這幾年,他承受過多少次手術的痛苦,他今後能活多久還……”她深深呼吸,指尖緊緊掐著掌心,“所以,我死也不會讓那個女人再跟雲深有牽扯!快樂?對我來說,隻要他好好地活著,比什麼快樂都重要。”

周知知很快就聽聞了外科樓發生的事情。

她想起傅雲深出事那天,母親正好來找過自己,她送她下樓時,在住院部大廳,碰到了蒙蒙父母揪扯著朱舊在鬧事兒。還有,負責這次醫療訴訟的律師是這方麵很厲害的,收費十分昂貴,不是那對年輕夫妻能承擔得起的。

前因後果稍稍一深想,她就什麼都明白了。

她唰地站起來,衝出護士站。

她回到家時,周母正在廚房煲湯,見到她詫異地問:“女兒,你今天不是中班嗎?怎麼這時候回來了?”

“是你做的?”周知知盯著母親。

“什麼啊?”

“是你告訴那對夫妻,說他們的孩子死去,是因為朱舊用錯了藥?是你告訴他們,你聽你做護士的女兒講的?”她語氣咄咄。

周母皺了皺眉,很不滿女兒的質問語氣,抬了抬下巴說:“是,是我!”

“媽媽!”周知知叫道,“你怎麼這麼卑鄙!”

周母瞬間臉色變得很難看:“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你怎麼可以這麼卑鄙!”周知知一字一句地說道。

“啪!”

一個響亮的巴掌扇在周知知的臉頰上,周母憤怒地說:“你這是為誰抱不平呢,沒大沒小,辱罵自己的母親!”

周知知捂著臉,看著周母,眼神裏有失望與難過:“媽媽,醫療事故這麼嚴重的事情,你怎麼可以隨隨便便胡謅!你知不知道,因為你的一句話,雲深現在還躺在病床上起不來;因為你,有人剛失去女兒又被關在警察局;因為你,一個醫生將麵臨著醫療訴訟,損失了名譽,甚至可能失去工作……媽媽,你怎麼可以這麼輕視別人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