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2 / 3)

張敬堯大為沮喪,隻得下令拆卸戲台,撤去擺設,並嚴飭所屬文武官員不得祝壽。但其下屬各官,仍不敢不密致壽禮,甚至出錢購買歌功頌德詩文。

有人便乘此機會在壽禮中混進一幛、一聯送上。幛語僅二字“更張”,聯語為:

民無能名,敬何別於犬馬

盜亦有道,堯以傳之禹湯

幛嵌其姓“張”。“更張”,本來指把琴瑟的弦放鬆後重新配好,引申為更改、改變。這裏顯然含有換掉張姓督軍的意思。

對聯為集句而成,句中嵌其名“敬堯”。“民無能名”,出自《論語·泰伯》,原意為堯這樣的君主,老百姓簡直不知道該怎樣來稱頌他。這裏當是反其意而用。“敬何別於犬馬”,源於《論語·為政》:“今之孝者,是謂能養。至於犬馬,皆能有養;不敬,何以別乎?”意思是現在所謂孝,隻是說能養活父母。人們對於狗馬都要予以飼養,如何內心對父母沒有孝敬之情,那養活父母和飼養狗馬又有什麼區別呢?這裏,是把督軍這“父母官”稱為“犬馬”。“盜亦有道”,出自《莊子·篋》:“蹠之徒問於蹠曰:‘盜亦有道乎?’蹠曰:‘何適而無有道邪?夫妄意(猜測)室中之藏,聖也;入先,勇也;出後,義也;知可否,知(智)也;分均,仁也。五者不備而能成大盜者,天下未之有也。’”意思是強盜也有其原則、方法。這裏直斥張敬堯為盜,說他借生日斂財,也算有“道”。

同時,又有一位署名“蹶張”的送上一副壽聯。蹶張,意為用腳踏強弩使之張開。語出《漢書·申屠嘉傳》:“申屠嘉,梁人也。以材官(武官)蹶張,從高帝擊項籍。”古代的弩用手張的叫“擘張”,用腳踏的叫“蹶張”。這裏用意大約為用腳踏張敬堯。壽聯為:

這督軍合喚作禍害一千年,博其歡心,莫如敬冰敬炭,敬孝之用在敬,不敬何別於犬馬

俺省長算猶轄畸零二十縣,上個徽號,大哉堯服堯行,堯人皆可為堯,唯堯能保我子孫

並有橫額“予及汝偕”。

上聯五嵌“敬”字,下聯五嵌“堯”字,合署名的“張”,直指張敬堯而不移。“禍害一千年”為節用俗語“好人不長壽,禍害一千年”,用為祝壽,堪稱恰切。禍害,指引起災難的人或物。“敬炭敬冰”,指炭敬冰敬,分別指冬季和夏季的賄賂。“堯服堯行”,意為施行堯的善政,這無疑是諷刺了。

橫額則是一句隱語,出自《尚書·湯誓》:“時日曷喪,予及汝偕亡。”為詛咒暴君之詞。要與他同歸於盡,可見民眾對其痛恨之深。

省長卷款,督軍棄城

民國年間,在反對袁世凱的護國運動中,雲南、貴州、廣西相繼宣布獨立,護國軍仍在北上,湖南、廣東等省形勢十分緊張。當時,湖南省的主要官員傅良佐、周肇祥匆忙中丟棄了長沙,倉皇而逃。於是,兵匪入城,合夥搶掠,以至市場一空。

天津的《時報》為此刊載一副對聯嘲諷他們:

省長卷款,督軍棄城,這才算文官要錢、武官怕死

敵來則逃,兵潰則搶,大都是下水思命、上水思財

上、下聯的前兩個分句均屬紀實,生動而形象地描繪了戰亂中官員的作為和長沙城的遭遇。後一個分句則是評論。南宋民族英雄嶽飛曾有名言:“文官不愛錢,武官不惜死,不患天下不太平。”這裏,正好與嶽飛的話相反:“文官要錢,武官怕死。”那麼,老百姓如何能過上太平生活?“下水思命,上水思財”,活靈活現地刻畫了文武官員及兵匪是如何地第一要保命,第二要撈錢的醜惡心態。

對聯用語似頗滑稽,但讀來卻給人一種揮之不去的沉痛感。

大貴大富功狗人

民國年間,有個叫劉友才的人,小名貴狗,因為善於刺探黨人,為北洋政府總統黎元洪所倚重,被任為漢口總稽查。他因肺病死了以後,吊客盈門,頗為闊綽排場。

當時,有人為他寫了這麼一副挽聯:

出身本卑微,居然大貴大富

蓋棺應定論,究是功狗功人

聯語中嵌進其小名“貴狗”,確定針對其人。“蓋棺”一語出自唐代韓愈的《同冠峽》詩:“行矣且無然,蓋棺事乃了。”指人死以後是非功過才能斷定。“功狗功人”,出自《史記·蕭相國世家》。漢高祖劉邦平定天下後,論功行賞,以蕭何居第一,群臣不服,以為蕭何沒有戰功。劉邦說:“比方打獵,能追殺野獸的是狗,但能發現並指示野獸在哪裏的,卻是人。你們隻能抓捕野獸,是功狗;至於蕭何,能發現並指示,是功人。後來,以“功狗”比喻殺敵立功的人;以“功人”指起關鍵作用,有特殊貢獻的人。這裏顯然反其意而用之,意思是:貴狗究竟算什麼東西呢?是狗,還是人?

吊陳嘲俞華千古

近代民主革命家陳天華,字星台,號思黃,湖南新化人。清末光緒年間留學日本,參與組織拒俄義勇隊和軍國民教育會,並與黃興等從事反清革命活動。以通俗的說唱體著《猛回頭》、《警世鍾》等作品,宣傳革命思想,影響很大。後在東京參加抗議日本政府頒布《清國留學生取締規則》的鬥爭,憤而投海自殺。

陳天華的靈柩運回國內後,大家公議葬於長沙城西嶽麓山,但被禁止。經調查,原來禁葬的主謀是某校監督,善化人俞稚華。

一天,有人看到俞稚華在妓院飲酒,便召集學生、市民上千人去抓他。人們把俞和妓女捆在一起,妓女裸體在上邊,俞則在其胯下,赤膊上寫著“某校監督俞”,就這樣上街市遊行,連軍警也無可奈何。

當時,有人寫一副對聯吊陳而嘲俞:

其死也榮,其生也哀,天華千古,稚華千古

載寢之地,載衣之裼,新化一人,善化一人

上、下聯都是一、三句吊陳天華,二、四句嘲俞稚華。也是事有湊巧,二人一死一生,一名天華,一名稚華;一人載寢(安葬),一人載衣;一為新化人,一為善化人;一被頌揚,一被恥笑。近代聯家吳恭亨評此聯說:“滑稽語如鑄生鐵。”意思是構思巧妙而用語貼切,不可移往他處。

梁鼎芬自嘲食魚

清末廣東人梁鼎芬,字節庵,光緒年間進士,選翰林院庶吉士,散館後授翰林院編修。後因參劾李鴻章,被降五級調用。

他初入翰林院時,娶龔氏為妻。龔氏為一時才女,能文工詩。不料,她竟與梁的好友文廷式有了私情,棄梁而去。文廷式,字芸閣,號道希,江西萍鄉人,光緒年間進士,授編修,曾被光緒帝任為侍講學士。“戊戌變法”以後,流落江湖至死。相傳,梁鼎芬是個天閹(男子性器官發育不全,沒有生育能力),這或許是龔氏與他分手的原因。

後來,梁鼎芬在武昌做官,曾自題書齋一聯:

零落雨中花,春夢驚回棲鳳宅

綢繆天下事,壯心銷盡食魚齋

上聯是回顧以往。“棲鳳宅”,指他當年在北京與龔氏所居的棲鳳樓。下聯寫目前。“食魚齋”,指當時他在武昌官署中的書齋,用的是食武昌魚的故事。三國時,吳末主孫皓從建業(今江蘇南京)遷都武昌,丞相陸凱進諫,引用童謠說:“寧飲建業水,不食武昌魚。”武昌魚,指武昌附近所產的團頭魴。

正在這時,文廷式因官運不濟,窮困潦倒。龔氏居然又來武昌見前夫,為文廷式求個一官半職。梁鼎芬不計前嫌,除以夫人之禮接見她外,又贈以厚禮,並為文廷式謀得一個掌管厘金(即厘捐,當時的一種商業稅)的差事。但文廷式仍一如既往,狂放而不拘束,終於又丟了官——這是後話。

此時,梁鼎芬還有一副對聯書懷:

讀書學劍兩無成,此心耿耿

鍾鼎山林俱不遂,雙鬢蕭蕭

無限感慨,都付於聯中。與前麵一聯相同,似都含自我解嘲。

端方聯嘲趙有倫

清末大臣端方,字午橋,滿洲正白旗人,精通漢文化,善作對聯,尤其是諧謔調笑,往往倚馬可待。

端方在工部主事任上時,同僚中有個叫趙有倫的,是京城的富家子弟,目不識丁,靠著他舅父張翼之援助,得以為官,甚至做過會典館的纂修。趙有倫曾以千金買回一個妓女,他妻子大怒,當即就趕了出來。不得已,他隻好另外賃了房子與妓女同住。但每次回家稍晚一些,他妻子就大罵不止。為此,他十分苦惱。

有一天,端方在署中遇到趙有倫,對他說:“我昨天作了副對聯及橫額,請你為我評論評論。”

對聯是:

一味逞豪華,若非暗地弓長,未許人稱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