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喬和桑兒都鬆了一口氣,前者鬆的是任務居然提前完成,後者鬆的是再也不用受對方折磨了。
“姑娘,我們這就去給居主瞧瞧吧。”桑兒怕第二天還要再坐三個時辰,睜著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可憐巴巴地看著雨喬。
此時已近黃昏,雖然有些遲了,但雨喬也不忍心第二天在對桑兒進行“折磨”,於是欣然答應。
“對了,你來做什麼?你家公子有什麼事嗎?”雨喬一回身,看見立在一旁的槿兒,不免疑惑道。
槿兒笑道:“姑娘,前日少居主一閉關,公子便出穀了,你忘了嗎?”
她話音剛落,一陣笛聲突然從湖麵上傳來,那笛聲雖然很輕,卻極為悠揚。雨喬心中一顫,掀開房門口的珠簾,向屋外臨湖的連廊走去。
正值六月,湖上正是荷花盛開的時節。悠揚的笛聲如清風一般拂過蓮葉蓮瓣,餘音繞梁中,她才聽出這正是古曲《蒹葭》。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遊從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謂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從之,道阻且躋。溯遊從之,宛在水中坻。
笛聲由遠而近,接天蓮葉無窮碧中,一方小舟從荷花叢中飄然而出。船頭一人一身青衫,手中持一隻碧玉色的笛子,正迎著湖上微風緩緩地向汀蘭閣駛來。
風吹開他的衣袂,映著湖麵的倒影,他繁星一般明亮的雙眸仿佛也成了湖麵的波光。那張平日裏總是玩世不恭的麵龐此時帶著溫柔的笑容,嘴角揚起的弧度讓她想起了幾個月前的清晨,他抬頭看王維的《積雨輞川莊作》的書法時,那笑容一如今日,明媚,溫暖。
他的手指點在那句“積雨空林煙火遲”上,一筆一劃,寫出“林川”“雨喬”兩個名字。
如果說輞川是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世外桃源,那麼她和他,恐怕是這仙境中唯二的兩個“人間人”了吧。他們最初留在輞川,都不是心甘情願的,乃至於一開始拜在雲隱居門下,也都是無可奈何之事。
但是此時此刻,麵對這一川煙霧,滿湖青蓮,以及離她越來越近、淺笑溫柔的他——她心中突然那樣渴望能夠永遠地留在這個地方,留在這個不食人間煙火的輞川。
若他們就此在輞川生活下去,是否就真的能像詩中所說的那樣,遠離人間煙火,再也不用去煩惱那些俗世中的糾葛呢?
沒有給她更多的思考時間,陸林川已經輕輕落在了連廊之上。他的臉上還帶著溫柔的笑容,那隻玉笛已經別在了腰帶上,左手捧著一匹淺粉色緞子,右手則拿著一枝雪白的新荷。
“這是湖中心唯一的一朵白色的,我摘下來借花獻佛一下,好看不?”他伸出右手,把那枝白色的新荷遞給了她,然後又捧出那匹緞子,“我不知道你說的新荷到底是什麼顏色的……我覺得你穿粉色應該挺好看的……”
他清亮的眸子對著她的眼睛,微微調皮的語氣卻透著絲絲暖意:“如果你衣服做出來不好看的話,肯定不是這布料的原因,肯定是你自己……”
她在他話音還未落的時候,幹淨利落地伸手使勁地彈了彈他的腦門,然後一把搶過他手中的料子,轉身向房中飛奔而去。
落日的紅霞在這一刻灑滿整個輞川。
也染紅了,為掩飾自己微微發紅的臉頰的少女,那匆匆離去的背影。
夕陽正好,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