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語氣極是平淡，平淡的得不像是他說的。
他撐著傘，道：“這裏太冷了，去亭子裏坐坐吧。”
少女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林川皺了皺眉，柔聲道：“別鬧了，聽話。”
他這樣一說，她原本硬著的心腸不知怎麼卻軟了下來，仿佛那短短的五個字刺進了心裏最柔軟的地方，叫她不得不聽他的話，不得不在他的傘底下跟著他走。
雨本就不大，灑在傘麵上也簌簌有聲，聽起來很舒服。陸林川的步子邁得不急不緩，眼睛隻是平視前方，嘴唇緊抿著，一言不發。雨喬還在想辛夷塢中那些敗了的或是未開的芙蓉花，也是不說話。從辛夷塢到臨湖亭的小道上，偶爾還會聽到幾聲鳥啼聲，蕩在山穀中，像起了漣漪一般飄起陣陣回聲。
好不容易到了臨湖亭。臨湖亭與其說是亭，倒不如說是建在湖上的一個長廊，兼之有廊閣，更像是一座軒落了。現在已到初夏，欹湖上已有了新生的蓮葉，想來盛夏之時，湖上一定是“四麵芙蓉開”了。
想到蓮花滿湖，蓮香四溢的情景，雨喬心中不禁一暖。此時林川已經收了傘，打開了廊閣上的木窗，與她一起麵對著雨中的湖景。
雨喬淋了一會兒雨，頭發已濕了不少，林川看見了，從懷中揣出一方布巾道：“擦擦你那頭發，別弄得像是失戀了一樣。”
雨喬瞪了他一眼，接過布巾對著頭發一陣猛擦。林川見了又道：“你擦得溫柔點好麼？你現在可是古代淑女唉。”雨喬輕輕一笑，道：“在你麵前，我為什麼要裝作是古人，我本就不是古人啊。”
他呆了一呆，隨即點頭道：“你說的很對。”然後歎了口氣說：“師傅和槿兒雖然對我很好，可是我在她們麵前，就是不能隨性，也隻有在你麵前，我才能像一個我。”雨喬還沒說話，他又道：“你別多想，我不過是說你和我一樣都是一千年以後的人，我的思維方式你能懂——我不是不懷好意。”
她隻能微笑道：“彼此彼此，我也一樣。不然，你以為我說的是什麼呢？”
他的聲音從身邊飄來，又重新恢複了那深沉而飄渺的語調：“你看這些荷葉。我很小的時候，爸爸就背著我去西湖看荷花了，那個時侯小，不知道荷花的美，後來長大了，又覺得荷花看膩了，甚至說西湖也看膩了，隻覺得沒有書上詩裏說得那麼美那麼像人間仙境的……”他自嘲一般地笑了笑，道，“現在看見這些荷葉，卻又很想很想那片從小看到大的荷花，那個從小看到大的湖……還有背著我去看荷花的爸爸……”
她看著他，他的眼角隱隱有些濕潤。她突然很想去替他拭掉這淚，可是她不敢。
沉默了半晌，林川又開口道：“說來很奇怪，以前這些古文啊什麼的，我真的是一竅不通，古代用語也一個不會說，剛來這裏的時候，師傅一篇《齊物論》，弄得我折騰了整整三天再背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