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澈離去後的三月,朝堂之上平和一片,端曌命人徹查龍家。連玫德也不解,端曌見她似有話欲,也沉沉解釋道:“龍家若是真效忠於我,縱然知曉我起了疑心,也會全力消除我的疑心,而非怨懟。再者,若是真的帶著誠意而來,他所獻的計策也總該有結果才是。”
玫德隻道是不懂得朝中事務,陪笑一二。複一日,公主府第的堇花與海棠全然開了,藍色的堇花低垂,粉色的海棠在枝頭盛放。午膳期間,膳房奉上了一盞赤紅的酒,顏色如西垂的斜陽。
隻聞著那酒香,便知曉是浸在落夕湖裏的沉月醉,由沙漠裏一種赤色漿果釀造而成,飲來微熏,麵上紅暈如胭脂。
而那菜色,是一味久不曾嚐到的烤魚,混著沙漠裏胡楊樹下生長而成的香料,隻一筷子端曌便紅了眼眶。
端曌想起舊年在離恨的日子,當真如人間仙境,星河漸淺,葡萄是真甜,羊肉去了膻味是真香,可惜也隻能是記憶了。
府邸節省,菜色也隻是平常的。端曌吞下一口蒜泥白肉,問玫德道:“那孩子是不是已經到了離恨了?”
玫德奉了茶水,未敢辨別她的言語裏的情緒,道:“兩年前偶遇袁公子,如今收為公子的徒弟,身體也大安了。”
“原是我對她不起,教她多年受苦,等這裏諸事定了,再接她回來。”頓了頓,又平複情緒,將內裏的半點愧疚消化掉。“若無此項,宣哥大抵也不願意見我吧,玫德,當年之事是不是我錯了?”
玫德不敢言語,當年還朝不得已拋下遠在千裏之外的丈夫孩子,下嫁當今駙馬王衍。為的也是王家的助力,可若是袁公子當年同意留下輔佐,又怎會是如今的局麵?大婚之夜,袁宣峻於多少暗衛裏想帶走公主,最後除了一身傷,也隻餘下心碎吧。
而如今再想這些,又有什麼用呢?
屆時,端曌鳳冠霞帔下嫁王衍。袁宣峻於千裏之外趕來,意欲帶走她,彼時她與他的女兒已然一歲。端曌並不會因為兒女私情放棄自己辛苦經營的一切,王家不過是分量較重的棋子,自是棋子,本可隨時可棄。
袁宣峻不願與她一起參與到朝政紛爭之中,何況是以異國皇親的身份,再不願意承認,骨子裏也流著大秦皇室的血。對自己的妻子的真相,這個在他為國質卻攪了一個帝國風雲變幻的女人,究竟是怎樣的心計和手腕。
端曌是極美的,可是如淺藍繡球般清澈的女人,內裏竟然是如深不可測的大海般,暗流湧動,掀起滔巨浪。
甚至自己,甚至也是棋子一枚。
可如今不也甘願再做她手中的棋子。
袁宣峻這樣想著,已然隨著帶領的人走到她的麵前。
端曌一身金絲刺繡麒麟紋路並著大朵金龍團菊的玄色衣衫,高髻橫插一支金簪,再無其他的飾物,唯有食指與無名指的護甲折射著一側的琉璃燈盞。雙目自具威儀,隻看著一本古本的兵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