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蕭
我可能注定隻能活在黑暗之中。
所有的光明都與我絕緣。
不管是雲南還是西安，我都像暗夜蟄伏的獵手，靜靜布下陷阱，做好釣鉤，等待著獵物的到來。有無數次，我突然醒過來，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也不知道為什麼活著。生活中的每一分光明和適意，仿佛都是夢中所生的幻覺。
秦小曼正好相反，她肆意妄為，活得風風光光，像從來沒有煩惱一樣。
我第一次見她是在強哥的生日宴上。那天大嫂和強哥慪氣沒來，一群兄弟找了一堆美女討好老大。那麼多庸脂俗粉裏，她遺世獨立，靜靜坐在一隅，卻光彩照人，氣質絕美，高貴得不像個妓女，反倒帶著種女王般的冷豔，把一室的美人都比了下去。強哥左擁右抱，看到角落裏拿著高腳杯抿著喝酒的她，吩咐人叫她過來。
她大大方方走過來，遙遙舉杯，淺笑著說：“Happybirthday,強哥！”
強哥大喜：“還是個會洋文的！有氣質，我喜歡！”不由分說就下了座拉她。她也不推拒，很自然地坐到身側，笑意盈盈地陪他聊天。我聽不清他們聊了什麼，隻聽到強哥時不時哈哈大笑，引得眾人都聚攏過去聽他們講話。
就那麼一次，她就顛倒眾生，教人再難忘記。此後她成了強哥身邊的紅人，大家口中的“二嫂”，要什麼有什麼，風頭一時無兩。沒過一個月，她儼然代替大嫂常伴強哥左右，對手下的人呼來喝去，頤指氣使。強哥也不生氣，反而誇她有大將之風，能把人管得服服帖帖，言語之間，竟然有讓她取代大嫂之意。手下的兄弟中有受過大嫂恩惠的，馬上不樂意了，再加上她欺負人的手段花樣多，一不順心就把人折磨得生不如死，下麵的人也頗有微詞，便把消息透露給了大嫂。
大嫂是什麼人，聽說想當年隻身雙槍鬥過悍匪，強哥的天下曾也有她一半功勞。當日她出門血拚，就被大嫂的車拉到郊外，打得差點丟了半條命，末了還遭到羞辱，還差點兒被輪奸她的那幫男人毀了容。那群兄弟們喝著烈酒背地裏議論起這事的時候，都對大嫂的狠辣唏噓不已，說來也算是女中豪傑，隻是可憐她一臉清高，妄自尊大，結果白白丟了性命。我當時心裏升起莫名的複雜情緒，很想去郊外的荒灘看看她是不是還活著。找了個由頭出去，隻看到地上一灘灘的血，足見當時形狀之慘烈。也是，嫂子做事從不拖泥帶水，她要橫行，還得回娘肚子裏再重造一下。
大約過了兩三個月，我已經升了一級，成了老大身邊伺候的小弟，事務也漸漸地多起來。有一天老大自己開車出門，不讓我們跟著。我蹊蹺他怎麼突然轉了性，對自己的安全這麼不上心了，一旁鎖車庫門的小六說：“你不知道嗎？老大現在金屋藏嬌，去二嫂那兒的時候誰也不許打擾。”
“二嫂？”我吃驚地冒冒然問出口。
“噓！”他立馬惶恐不安地製止我，“這事兒知道的兄弟不多，都是親近的人，千萬別張揚，否則老大會殺了我的！”
我心裏竟有點慶幸，還好她活著。
一轉念，又有點遺憾：她為什麼還活著？就為了討好強哥？金屋藏嬌，還真虧他想得出來！這要讓大嫂知道了，還不得鬧個天翻地覆、無法收場？
沒過多久，我就聽說大嫂出門暴斃，死在強哥的對頭曾瞎子的人手裏。據說死狀極慘，連看慣了殺戮屠虐的張無常都連連搖頭。
我有種奇怪的直覺，這件事一定跟“二嫂”脫不了關係。可往後不論怎麼找，都找不到一絲一毫與她有關的證據。
從此龍幫沒有了大嫂，隻剩下“二嫂”。有人也曾想為她正名，稱她大嫂，但她拒絕了，說自己無論如何都不能與大嫂相提並論，也從未覬覦過這個位子。這一說法讓支持大嫂的一派人對她對感倍增，而且她後來行事比之前穩重許多，也幫強哥出了不少主意，甚至把貨賣到了歐洲和美國，讓幫派裏的元老們都另眼相看。聽說她不僅外語厲害，還擅長談判，強哥後來不管走到哪兒都帶著她，可謂享盡榮寵。為了方便她出國，還專門找人幫她做了全套的身份，帶她天南海北各處跑，幾乎要變成地道的生意人。
每次她回來開會，都是一副庸庸懶懶毫不在意的樣子，但說出來的話卻極其精明，儼然全局在握。我想到這樣一個弱女子居然有這麼深遠的見識，而且主意又毒又狠，每每都覺得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