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子衿蠱,就譬如一道做拔絲排骨的過程,每日日中之時,蠱的陰氣最弱,此時自然便是放血拔蠱,由中空的銀針插入宿主手少陰筋,一滴一滴地引血。
耐心與火候。
很不巧,封晚火候掌握得極好,卻是耐心欠佳。
所以具體實施上,隻能由莫傷代勞。
解蠱並不麻煩,封晚隻是找個理由躲清靜罷了。
別院大樹最後一片枯葉落下時,寒冬也凜冽呼嘯而來。天驟然冷下去的同時,湖上畫舫也銷聲匿跡。
才入冬,便下了一場薄雪,覆在屋簷花叢上,晨起一看,到處都是薄霜籠罩。廊簷有慢慢消融的水珠滑落,鬆鬆在青石磚上跌出一蓬細霧。
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
封晚靠在小軒裏,手中卷了一冊兵書,身旁雕花圓桌上慢火煨著一壺梨花酒。溫潤香氣四溢之下,似乎又回到去年年末,滄浪江邊的軍帳裏,她也是怕冷,索性閉帳不出,專程窩在裏頭寫檄文。
封晚微微蹙眉,手中銀釵勾在書頁一處,煙籠霧罩裏,眉目清雅斐然。
銀釵劃痕之下是一行蠅頭小楷:善用兵者隱於形,有而示之以無。
她托腮沉吟片刻,壺中煨的清酒已經開始頂蓋,咕嘟咕嘟沸熱起來。
取過一旁宣紙,提狼毫飽蘸濃墨。
封晚略一思索,一滴烏墨“啪”地落在宣紙上,暈染出大片墨漬。
揮毫潑墨,纖掌執筆於宣紙上不停遊走,來回勾勒。
少頃,一張隱在麵具之下的人像躍然於紙上,貂絨覆身,下巴尖細。
烏江樓主。
當初那個冒雪至前線,送火藥與肅肅的神秘人。
在他在軍帳裏你來我往、見仁見智。
“今我大軍完全不足與敵人抗衡,即使有了閣下贈禮,毀其半數,也未必能確保萬無一失贏得這場仗,我倒是不知閣下究竟是哪裏來的信心,這麼相信我們兄妹?”
“那封二小姐又為何認為我周唐敵不過韃靼?”
“是個有眼睛的人都能瞧出實力懸殊。”
“在下很想與封二小姐推演一番,就由在下代表周唐,封二小姐便代表胡戎,如何?”
“好。如今我方有盾甲君、騎行軍、火矢君、弓箭手、還有最大的障礙,帷後軍師梅西賀。即使撇去一半,仍與周唐勝負五五分。”
梅西賀,沒下山之前的封晚對此人已經早有耳聞,皆來自恩師末夜老人。
梅西賀本是末夜老人麾下收養最早、也最出色的弟子。
偏生行事無良,最後叛國。
其智計的確不可謂不卓然,否則十餘年前的淩關血雁也不會枉死無數生靈。
所以這一場仗,封晚是在興奮之餘,又暗暗緊張的。
烏江樓主卻在帳中畫軍機圖的矮桌上擺上了幾隻瓷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