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影伴著聲音漸行漸遠,長發垂墜並未挽起,聲音緩緩落在風中,被她靈敏耳朵聽見,“你說得對,本王素來便是視人命如草芥。不過,那又如何?”
封晚站在門口,眉頭緊鎖,終於認明一個既定事實。
那便是裴蘭遲喜怒雖形於色,卻是他故意為之,半真半假,讓人全然分辨不清。
婚後第二日,清晨裏一段短短時間,封晚從原本捉奸在床的看好戲興致裏,變作誤傷親夫,尷尬不已中夾著半絲惱火內疚,堵在心裏,呼出不得。
皇城宮中朱簷翠瓦,撞鍾適時響起,百官下朝。
一張與封晚如出一轍的狐狸美人臉晃悠悠踏出議政殿,黛藍官服上的麒麟補子鱗爪畢現,昭示身份尊榮旁人遠不能比。
“侯爺留步。”走過長長一截宮道後,封肅身後有文雅聲音響起,不大不小,剛好夠他聽見。
封肅換上從容微笑回頭,對著來人拱手微禮,“原來是太子殿下和雲丞相。”前日裏叫自家妹妹整得人事不省了兩日,昨日未曾上朝,好在管家托了個宿醉借口繞了過去。今天才下早朝,怎麼就碰上了太子攔路。
“人群裏一眼便瞧見了侯爺,著實緣分。”裴言紀慢步趕上封肅,身後跟著自己親舅舅雲相,於是三人一並朝宮門走去。
三人聊著聊著,自然而然聊到了如今朝堂這一鍋湯。
裴言紀憂心忡忡挑了話頭,“父皇身子每況愈下,皇祖母也常年閉宮不見人,這時局竟是眼見著慢慢亂起來了,本宮著實擔心。”
雲相在一旁附和,拈著長須亂歎氣,“哎,老臣心有餘而力不足,忠王殿下近日愈發跋扈起來,今晨更是在朝堂上帶刀入殿。實在、實在是太胡來了……”
今日晨間玄宗未曾上朝,下旨由太子暫理早朝,忠王卻佩刀進殿,言語間毫無尊敬,囂張無度。
封肅低頭不動聲色輕笑一聲,又轉而正色道,“小侯看來,忠王殿下委實做得有些過,卻到底是由來的性子使然罷了。史冊裏有親王曾佩刀入殿的記錄,所以,忠王此番雖有逾矩,卻還談不上是僭越。”
雲相凝眉,“錦熙侯竟是幫著忠王殿下說話?”
封肅搖頭,眉眼流轉間色若春花,“非也,小侯隻是一介武夫粗人,若說帶兵打仗還能幫上些許忙,於政治上,還要多向雲丞相請教則個。忠王一事,終究不是小侯說上兩句便能左右得了的。”
隨即低聲恭維,“畢竟如今聖上已然交了實權與殿下,殿下才是主事人。”連帶表情也是畢恭畢敬。
雲相聽後滿意撫須,使眼神示意太子開口。
裴言紀拍了拍封肅肩膀,“日後本宮還得煩請侯爺多多扶持才是。”
封肅見家丁已然牽馬侯在重華門邊,便抱拳道,“殿下抬愛,實是小侯之幸。不過今日還得去禮賢王府見舍妹,否則小侯還真是想同殿下再多行一段。”
雲相頷首,“令妹真是有福,如此得侯爺疼愛。侯爺還是快去吧,莫誤了時辰才好。”
三人又客套謙虛一番,封肅這才離去。
雲相眼中精光閃爍,無聲笑開,朝太子道,“看來這個封家小子同他那頑固爹娘並不一樣,倒是識時務得很。”
“舅舅說得極是,除卻偏疼妹妹這點,封肅倒是個值得留用的人才。不過偏疼妹妹也算不得什麼軟肋,反正我那遊手好閑的七弟不知身邊有寶麼。”裴言紀莞爾,兩人慢慢步出重華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