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頃碧波之上,一艘龐大的戰艦正破浪而行。這是睿典國王的戰艦,一艘巨大的、有著一百多個炮口、排水量足有一千餘噸的巨型多桅帆船。這是一艘新戰艦,由睿典王室向航海大國西班亞訂購,幾年前才從下水,在這個時代,它的性能算是相當先進了。
自從前些年葡萄亞被西班亞吞並之後,在大洋上能和這個老牌霸主一爭長短的,就隻有殷格蘭了。但是殷格蘭人更擅長造小船,尤其是那種來去自由的私掠船——說直白點就是海盜船。論狡詐、無恥、強悍、貪婪……這些可貴的優點,殷格蘭的海盜真是無人能出其右。
其實幾百年前維京人的造船技術最出色,那正是維京海盜叱吒海洋的年代。但是一百多年前,葡萄亞人和西班亞人卻在無數次遠洋航行中,找到了更好更先進的航海技術,甚至大陸最負盛名的航海學校就在葡萄亞。在無數次的遠洋探險之後,大陸航海的中心早已從北方轉到西方——這個時代,維京海盜早已沒落。
所以維京人的後裔,今日的睿典人,也隻能從西班亞買船。而曾經可以和西班亞在海上一爭高下的葡萄亞,卻已然被西班亞吞並了。
戰艦的甲板下第一層,最舒適的房間,屬於睿典國王。在國王的套間周圍,才是其他諸位貴族和近臣的房間。
現在,老國王的書房裏,霍布斯正恭立於老國王對麵。
“古斯塔夫這孩子啊……最近表現如何?”
霍布斯認認真真的答道:“稟陛下,王子殿下的表現不能說是優良,也許應該說是優異,極其出眾的優異。您在阿姆斯特丹聘請的那些位著名學者,每一個都對殿下的天賦才智讚不絕口。無論是曆史、數學、哲學、物理、詩歌、禮儀,甚至包括馬術,每一位老師,都情不自禁的對古斯塔夫殿下驚歎不已。”
老國王卻有點不耐煩的搖搖頭:“我知道這些。你該明白,我問的是你的看法。”
“我……不敢有看法。”霍布斯小聲答道。
老國王揚起花白的眉毛,眼神變得有些冷了:“為什麼不敢?”
片刻之後,霍布斯似乎鼓足了勇氣,深深的看著老國王:“因為我不敢對未來的君王有所看法——如果一個臣子對他的君主有什麼不敬的想法,哪怕這想法再怎麼正確,都是極其危險的!關於古斯塔夫殿下,多餘的話我一句都不敢說!因為在那之前我想請問陛下,您到底打算把殿下放在一個什麼位置?”
這位王子殿下,到底是真正的未來的國王,亦或僅僅不過一個擋箭牌?不弄明白這一點,霍布斯怎麼敢亂說話?
老國王投射在霍布斯臉上的目光,已然如寒冰般森冷。老國王一字一句的說道:“你該明白,至少現在,我還是你的君主,你所應該服從的,是我的命令!”
霍布斯似乎被嚇到了,低著頭,半點聲息都沒有,就這麼沉默的立在老國王眼前。
“唉……”老國王很是蕭索的歎了口氣,“你很忐忑,我知道,我知道包括你在內,這艘船上的每一個人都在猜測這孩子的事情,猜測我是不是真的打算把王位交給他,猜測他到底什麼來曆和我有什麼關係。但是說真的,我自己又如何清楚呢?哼……不過是走一步算一步罷了!”
老國王見霍布斯依然沉默不語,心知必須要再透露一些,才能讓這個比兔子還謹慎的家夥不再裝傻充愣。所以他接著說道:“我年輕的時候……大約五十年前吧,發生了一些事情。在那之後,我發誓永不再娶。正因如此,我至今孤寡,也沒有後代。我現在依舊不打算違背誓言,但是我也不能放任王位被奸人篡取。單純的陰謀家和野心家,通常不是治國的賢君,因為他們欠缺國君必須的仁慈之心,不夠大氣,他們隻會把國家推進深淵!所以我必須選擇適宜人選繼承王位,而且必須趁著現在,我的權威尚未隨著年華而徹底泯滅之時。”
霍布斯吞吞吐吐的說道:“但是……您又如何能夠得知,古斯塔夫殿下……”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又怎麼知道這孩子就不是個野心家?我又怎麼知道這孩子接近我不是另有所圖?我又怎麼知道這孩子並非心懷歹意?”老國王的眼神像寶劍一樣鋒利,讓霍布斯居然微微有些眼花。
然而接下來,老國王卻給了霍布斯一個最讓他無法理解的答案:“因為我信任我的朋友。”
是啊,瑪門,我的摯友。我清楚你胸中廣闊如海的仁慈,以及你深邃如海的智慧。所以我相信你的孩子,相信你推薦給我的人選。他必然能率領久經蹂躪的睿典崛起於大陸之上,不是嗎——老國王暗暗想著,仿佛那一頭瀟灑的銀發還在眼前飄舞……
“我不能保證這孩子一定能繼承王位。但是要他遠離睿典王位,或者身敗名裂——除非我死。”老國王收回亮得嚇人的眼神,閉目養神,卻輕飄飄的說了這麼一句話。
霍布斯眼裏突然亮了一下,然後那一絲驚詫一閃而逝,他平靜而恭敬的答道:“我明白了,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