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咬著牙根不話,胸口起伏,而他遠遠地看見李夕月驚懼的目光望過來,嘴角不自覺就是一抽。
李夕月遙遙地看著他,唯隻能送去鼓舞的一笑,頰邊渦隱現了一下,皇帝轉身對著跪在門邊打簾子的那位,平了平氣:“朕渴了。大家的話題暫時停一停,朕讓宮人過來添熱水。”
這是不負氣的表示,裏頭幾位其實也鬆了口氣了。
李貴在外麵推推李夕月:“夕月姑娘,還是你去合適。”
李夕月一方麵覺得此刻自己責無旁貸,一方麵還是很緊張的。她悄悄問:“李大叔,我一個生手,今日就這麼進西暖閣伺候,會不會哪裏不合適?”
李貴:“萬歲爺不和他們鬧僵就合適。”
“這個……”
不等她猶豫完,李貴推推她:“別讓裏頭久等了。此刻水是其次,關鍵是轉圜,你會不會伺候都不要緊,給萬歲爺一個喘息的機會就行。”
李夕月隻能捧著茶壺和茶碗進到裏麵去。
皇帝的明黃琺琅茶碗一直在他手邊,她先給他添了茶。等皇帝一聲:“給各位軍機賜茶。”她就把茶盤裏的幾個茶碗都加到八分滿,穩穩地給各人送去。
目光雖不敢直視,但見八位軍機裏,七位還是很客氣的,謝了皇帝賜茶,都是雙手捧杯;唯有打首那個,胡子一大把了,倚老賣老,謝恩雖然謝了,單手就拿過杯子喝水。
李夕月不敢久留,因為除了那為首一位有個杌子,其餘都是跪在氈墊上沒有案幾,所以她要等他們幾個喝完,把茶碗一個個再收拾回茶盤裏,才了聲“奴才告退”,離開了西暖閣。
離開了,還得遠遠地呆著。那落著閂的暖閣門裏未再傳出激烈的爭執聲。
又過了好一會兒,門又開了,最後一名打簾子軍機打起了暗紅繡草龍的門簾子,八名軍機大臣一個個退了出去。
又過了一會兒,皇帝在裏麵叫:“來個人。”
這是傳入進去收拾、伺候。
李夕月再一次被李貴推到門邊,不得已地在門口道:“奴才李夕月。”
裏麵:“進來。”
李夕月戰戰兢兢進去,也不知該做啥,見皇帝麵前的蓋碗已經半空了,於是心問:“奴才給萬歲爺加些熱水吧?”
皇帝閉目養神一樣,靠著座椅後麵的明黃色引枕輕輕“嗯”了一聲,不勝其乏似的。
李夕月把水加好,試了試杯壁,覺得溫涼應該差不多,輕聲:“萬歲爺請用茶。”
皇帝驀地睜開眼睛,直視著李夕月,:“你就不想點什麼?”
李夕月猛聽他這一問,倒愣住了:“奴才……有什麼能的?”
皇帝不話,繼續閉上眼睛,眉毛卻揪緊了。
李夕月忖度了一下,鬥膽:“萬歲爺,受委屈……是不大好受,但是……也沒什麼。”
皇帝眼睛又睜開,這次是斜睨著看她。
李夕月很怕他把一肚子火氣撒在自己頭上,但又有些想安慰他,嘴唇動了動,不知該再點什麼,還是就此閉嘴的好。
皇帝唇角扯了扯,似乎是要笑,好在沒有發火,隻:“你進宮這些日子,也受過委屈吧?”
李夕月點點頭:“當然了,挨打挨罰,都有;平日不敢吃飽,不敢睡太熟,不敢亂跑亂話;喜歡玩的那些東西一個都不敢再碰了……不過,就當錘煉自己吧,這些都受得了,將來——”
她本來想:將來嫁人了也不怕受婆婆和姑子的氣了。到底害羞,臉倒是紅了,話硬是憋住了。
皇帝雖是斜睨,其實在看她的表情,她話吞吞吐吐他已經習慣了,但突然臉紅就叫他好奇起來,於是暫時拋開剛剛和大臣們的不快,問:“怎麼半句?吊朕的胃口麼?”
李夕月皮了臉笑:“沒啥,將來不怕受其他委屈。”
“肯定不是這句。”皇帝,“這句有什麼不能出口的?而且,需要臉紅?”
李夕月不自覺地搓了搓自己的臉,果然有些燙,她“哎呀”了一聲,像個害羞的姑娘一樣自語:“臉怎麼紅了?”
皇帝好笑道:“我還問你呢。”
李夕月把臉一捂,低頭道:“奴才要去洗把臉,奴才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