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止住了腳步,好像想起了什麼,微微偏過頭來:“龍炎欠我的已經還清,你若是還顧念著當初我倆的情意,就不要在我身上添加那麼多罪孽。他們都是無辜的,他們有家,有妻兒,而你,你手上沾染的鮮血已經夠多了。”
“他們有家,有妻兒,難道我就沒有,為什麼你能顧念到他們,卻看不到我,想不到我?”握著她手臂的手指微微用力,指尖寒涼而有些輕顫,她冷漠絕美的側臉映在他的瞳眼上,他的眼中隻有她,“你忘了,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是我鳳血的王後,是我鳳禦的女人……”
一字一句,如鑿如刻,沾融著骨血,恨不得訴盡衷腸。
白羽墨沒有轉身,隻是淡淡看著前方,那處,草色青蔥,水珠瑩亮。片刻,她好像回過了神,指著那處細草低聲說道:“你看那裏,草色清新,露珠相依相偎,珠色晶瑩,葉脈明晰。”她的神情有些欣喜,又有些難見的憂傷。一陣微風過,細草微晃,露珠滑下葉脈,幹脆利落地滲進土裏。
她的表情有些細微的轉變,竟是有些惋惜,話語仍清淡似水:“細草戀珠,珠依輕草,戀戀眷眷,不舍不離。可就算如此,就算這顆露珠不被風吹落,總有一天,太陽出現了,它也會蒸發掉,然後,消失得一點都不剩。甚至是連痕跡都不會留下。”她神色清幽,好像是在詠物,又像是在輕輕感慨什麼。他卻知道,她是在告訴他,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訴他,要他放手,讓她離開。否則,終有一天,她還是會像露珠一樣消失得無跡無痕。到那時,他隻會更痛苦,更不能自處……
“就算有一天那顆露珠會蒸發,會掉落,它總是在那葉脈清晰的草色上存在過,即便是壞了,即便是消失了,也是消失在它的懷中。無論你說什麼,我都不會放手。”他的話語篤定,竟是像做了什麼決定。
“你……”她轉過身,冷漠的小臉浮上一抹慍怒,然後又消失在她的瞳眼裏。
眼前這個紅衣男子,妖冶的鳳眸裏墨凝的神色,裏麵的霸道,周身的氣勢又回來了。仿若,仿若,剛才他的低聲挽留隻是她的錯覺。
這一瞬間,她有這樣的感覺,她不應該出現,不應該跟他攤牌……
這樣的他,他的自信,他的霸道,他在想些什麼,他又想做些什麼,她都無法猜到……
一身紅衣深色妖嬈,銀發如霜如雪,優雅地鋪平在背肩。他一身濕透,袍角處、膝蓋處都是未幹暈染開的泥層。這樣的他本該是狼狽不堪的,為何,從中,她看到的盡是皇家貴族門庭裏培養出的優雅,他的一舉一動,他的神態,皆完美無可挑剔,猶如一幅錯落有致的閑庭落筆,一爿平鋪於桌案上處處透著雋秀儒雅的長短句。
“不放手,你有什麼資格說不放手?我說過,隻要我想做,便沒有做不成的事。你,又憑什麼來牽製住我?”她淡淡掃了一眼緊緊握住她手臂的修手,那力度,沒有最有力隻有更有力。她輕輕呼了一口氣,吹散了不少心中的煩悶燥熱。
“對,你可以走。你走了,這場戰爭更是不可避免,便是血流成河,我也會滅了他龍辰。”鳳禦鬆開了手,磁性的話音猶如泉石相撞,讓人不可忽視。
白羽墨皺了黛眉,星瞳中怒色顯現,幾乎是硬生生擠出幾個字:“你是在威脅我?!”
“不是威脅。我隻是想告訴你,隻有你可以阻止這場戰爭。除你之外,沒有第二個人。”他挑了挑眉,眉宇處英秀逼人,負手於後,帝王威儀盡顯。從來,他從來就是這麼一個人,一個能隻手玩轉千麵的男子,他能深情繾綣,亦能霸道精明,更容易惹怒別人。
“你以為我會為了他們,放棄了我的初衷?”她冷色揶揄道。
鳳禦忽然笑了一聲,有些突兀,他不緩不急地踱到她的身後,感覺到他的氣息,她的身體暮然僵硬。他微微俯身,湊到她的勃頸處,深深吸了一口氣,還很享受地哼哼了一句。她剛想發火,卻聽到從他口中送來的話,伴隨著濕熱的氣息,有些癢,她想閃躲,勇氣卻賣力地支撐著她。他低著聲道:“我相信你。”
多麼自信的一句話。
多麼該死的一句話。
“鳳禦,這回你錯了,我是不會……”忽然身體一僵,竟是動彈不了,怒火上來,伴著周身寒涼,一陣劈裏啪啦,“你,你,卑鄙無恥,你想要做什麼?”
他輕輕掰開她的手指,將那把白色的油紙傘換到自己的手上,在白羽墨怒瞪的水眸下,他微微眯起了原本就細長的鳳眸,妖冶而危險,菲薄的唇瓣悠悠然揚了揚:“不想做什麼,隻是咱們該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