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風微微一怔,那小太監卻已經笑了起來,“王爺方才說了,淑妃娘娘不吃葷腥,不過看見綠豆百合羹,倒是歡喜的很,對不對?”
那小太監竟然伶俐到這種地步,倒是讓淩風忽然生出一絲不妥來。
然而對方卻沒有再說什麼,含笑打了個千,便躬身退去了。
“怎麼一時間這樣沉不住氣,若是此人是德妃特意選來的,你今天這樣做,豈不是落了下乘?”有一個溫和的聲音在永福宮內緩緩響起,淩風抬起頭來,卻看見一個身穿灰色長衣的女子迎門而立,她一頭烏黑長發隻用一根碧玉簪子綰起,卻越發顯得出塵脫俗。
淩風抬起頭,看著站在門口素衣如蓮的女子,眼中不禁露出了一抹深深的笑意。那笑容才是輕鬆而自在的,就像是風吹柳樹般的自然,而不是在長春宮內宛如麵具般掛在臉上的笑容。
他手中提著食盒緩緩走了過去,一直到對方跟前才伸出右手來,“雖然已經到了秋天,不過外麵日頭毒辣的很,額娘怎麼出來了?”
那個素衣如雲的女子,竟然便是淑妃娘娘?!
“我知道你今日會回宮,德妃隻怕也有話要和源旭說,必然不會留著你在那裏用膳了。母妃便想著站在外頭來接你,沒想到便聽見方才那番話了。”淑妃也已經年近四旬,比起德妃的冽豔,她的美更像是雨後的梨花,楚楚動人,絲毫沒有四旬婦人的濁氣,反而有素白如雪的高潔。
“你也實在是太莽撞了,怎麼能和一個內監說這些,幸虧母妃瞧著他似乎並不是德妃的心腹,又感念你方才對他有禮,想必是不會和德妃說了。”淑妃被自己的兒子攙著手,臉上的神色明顯溫和了不少,隻是想起方才的事,仍舊覺得不妥。
“也是德妃娘娘自己太心急了些,她明知道母親不喜歡葷腥,卻還是將糟鵝和百合蓮子羹一起送了過來,特意叫人送到咱們宮裏,不過是想……”淩風臉上閃過了一抹譏諷之色,但是最後那半句話,卻怎麼也說不出口了。
不過是想在自己母親麵前立威罷了,德妃出身並不高,她當初也不過是宮女出身,然而一朝淩雲得誌,竟然將整個家族都抬到了風光無量的地步。淑妃從前原本是名門閨秀,隻不過皇上這幾年忌諱權臣,早已經將幾個世家貴族的勢力削弱了不少。
兩年前淑妃的父親,也就是淩風的祖父見機得快,向皇上遞上了辭呈,乞骸骨以終老。皇上挽留了幾句,在第二天便批準了辭呈。淑妃自然慶幸自己的父親能夠全身而退安享晚年,然而人走茶涼,身為吏部尚書,也是六宰輔之一的父親退位之後,淑妃在前朝也就失去了助力,終究是不如德妃得勢了。
而且比起德妃的風姿卓絕,淑妃明顯便過於素淡了些,皇帝已經過了精力最旺盛的時候,已經無心再欣賞淑妃的素潔,而是更傾倒與德妃的溫柔解語。
在後宮之中,要是沒有皇帝的寵愛,至少還要有前朝的勢力。淑妃如今,隻算是什麼都沒有了,永福宮也染上了一層塵埃般的寂寥。
“你想說,她是故意給母妃難看是不是?”淑妃的嘴角含著笑,卻並不意味的樣子,伸手為淩風掃去了肩上的落葉,“德妃素來是這樣的性子,小小使絆子,母妃若是連這都忍不下來,就白在後宮裏呆了二十年,也白做了十五年的淑妃。”
看著自己母親沉靜的麵孔,淩風臉上也露出了一縷慚愧之色,“是兒子太沉不住氣了,隻是這些年看母親的日子越來越清靜,德妃娘娘也越發張揚了。所以兒子才……”
“她怎麼會不張揚呢,自從五年前孝恭賢皇後去世了之後,整個後宮便是德妃為首了。”淑妃說著,親手接過了自己兒子手中領著的食盒。
“母親的確不吃葷菜,但是糟鵝肉卻是端王那孩子喜歡的,想必是他一番心意,你好歹也吃一些,不要落人話柄。”淑妃牽住自己兒子的手,緩緩說道:“母妃已經老了,孝恭賢皇後去世之後,母妃就越發明白,什麼叫命運無常,情深不壽。母妃別無它念,隻希望你平平安安,富貴此生。”
“兒子明白,母妃你放心,兒子一定會牢記母親的教誨,不會和任何人爭奪。”母子二人並肩而行,隻有秋風吹起落葉木木瀟瀟,卻是好個秋日之景,哀而不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