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受到我的視線,轉過頭來,朝我微微一笑,基於禮貌,我也朝她笑了一下。
忽然,一道身影從我眼角的餘光裏閃過,我定睛一看,有道身影偷溜進了田地裏,奇怪的是,警察們好像並沒有發現。
由於這邊燈火通明,更顯得田地裏漆黑無邊,我看著那身影,連是男是女都分不清,就見他下半身都隱藏在稻田裏,隻餘上身就像漂浮在田地上。
我看著看著,看恍惚了,再回神時,就看不到那人了。
我正想著這是人是鬼時,身旁的仇詩人忽然在這時候說道:“你在這等,等盤查結束,你就先回去。”
不等我回話,他已經躲過了警察和村子裏的人,同樣朝田裏跑去。
他是要去追那道身影?
我往前跟了一步又停了下來,在跟上去還是聽他的原地等之間猶豫。
他那麼厲害應該沒事,我要跟上去說不定會成為他的累贅,可是,不跟的話心裏又擔心,特別是一眨眼,田地裏就沒看到他的身影了。
“媽媽。”小寶摟著我的脖子,在我耳邊輕輕喚著。
我拍了拍他的背:“沒事的寶貝,媽媽在呢。”眼睛,卻不停地在田地裏搜索著某道身影。
“你好。”
正緊張呢,耳邊突然出現的聲音把我嚇了一跳,一轉頭,就看到剛那個還沒卸妝,穿戴完整,應該是演花旦的戲子,不知何時來到我身後。
“額,你好,有什麼事嗎?”
我朝戲班子那夥人看過去,他們對這位花旦來找我的事無動於衷,連一眼都沒看過來,咦,他們是不是少了個人?
“是那位警察哥哥找你,讓你進去等,一會還要問你話。”花旦戲子指著臨時拿來做審訊廳的房間。
聽她這麼一說,我沒來得及去注意戲班子裏少了誰,改朝她說的那位警察看去,就見那位警察朝我這邊擺了擺手,好像真的要我進去:“不是吧,剛不是問過了嗎?”
“可能你是第一個發現血跡的,想找你問清楚一點吧。”
沒辦法,我最後看了眼沒有任何動靜的廣闊田地,憂心忡忡地朝審訊屋走去。
此時,審訊屋裏並沒有人,我走進去後順手想把門關上,一回頭差點撞上那個戲子花旦,驚呼地後退一步:“你怎麼也進來了?”
她微笑:“警察哥哥也叫了我。”
我不明白警察什麼打算,隻得點點頭,然後找了張椅子坐下,之前沒能關上的門自己“砰”的一聲,合上了,聲音還挺響,我剛坐下呢,被嚇得差點又跳起來。
花旦再次朝我微微一笑:“風大了點。”
“嗬嗬,是、是哦。”心裏有點毛。
她沒有坐,站在一邊,擺弄著戲服慣用的長袖。
等了一會,也沒等到警察進來,小寶乖乖窩我懷裏,沒有睡,目光有些戒備地看著花旦,黑蛋趴在我腳邊,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模樣,偶爾睜開眼睛看你一眼,都覺得它在翻白眼。
我心裏越發焦急,便問道:“警察怎麼還沒來?”
“可能有事耽擱了吧。”花旦說著,朝我笑道,“無聊了吧,我給你表演一個?”
“嗯?”我有點好奇,“表演什麼?”
“川劇裏有一項絕活,叫變臉。”
我點頭:“我知道,電視裏看過。”
她從角落裏走出來,整了整身上的戲服,朝我略略點頭示意,便開始了。
表演一開始,她就從柔弱小姐的角色變成了巾幗女英雄,手臂的擺動從嬌柔變得有力,眼神也變得犀利,哪怕是“小姐”妝,也掩飾不掉女將軍的英氣。
小跳一段,她的長袖往臉上一甩,就這麼會功夫,長袖離開臉時,那張臉已經帶上了一張黑乎乎像關公的麵具。
說是麵具,卻像是她臉上畫了那樣的妝,特別的真實。
可我知道,真是妝的話,根本不可能在那麼多短的時間裏畫成,必須是麵具。
就這麼個思緒走偏的功夫,她又換了一張以綠色為主,我看不懂是什麼臉譜的麵具,動作太快了,比電視裏的也不遑多讓,我忍不住給她鼓起掌來:“好!”
她動作越來越猛,也越來越快,甚至左手右手各自一揮,就連接換了兩張麵具,間隔連一秒都不到。
太棒了!
有一瞬間,我覺得她不是站在我跟前,而是在高高的舞台上,我隻是舞台下一名小小的觀眾,欣賞著她精彩絕倫的表演。
正看得入神,屋裏的燈忽然就熄了,不等我恐懼,一束手電筒的光打了出來,正對著花旦,而此時的花旦撤下了最後一張麵具,露出一張青白的、眼睛陰森森盯著你,還流著血淚的鬼臉!
“啊——”我驚呼著往後一腿,但我這張椅子沒有靠背,一不小心地往後翻,摔在了地上。
落地的瞬間,我就意識到不對。
地麵是有點鬆軟的,而且有泥土和稻穗的味道,風吹過來,帶動著葉子掃過我的臉頰。
我愕然抬頭,自己怎麼突然就出現在稻田裏了?
茫然地站起身,從稻穗裏鑽出頭來,黑夜中,依稀能分辨出這裏就是古屋前的那一片田地,我朝古屋的方向看去,看到了建在古屋前方水泥地邊上的戲台。
可那裏,因為發生命案,臨時牽了幾條電線接了點燈,亮得跟白天似得,我現在看去,那裏黑漆漆的,連古屋幾個院門的門口掛著的燈都熄了,我站在這,朝那望去,隻能看到古屋和戲台的輪廓。
就像一隻凶獸,棲息在那,隨時可能站起來!
到底怎麼回事,人呢?村裏那些叔叔伯伯和幹事呢,還在詢問調查的警察呢?
我、我不是在臨時審訊屋裏等警察嗎?我不是在看那個戲子花旦表演變臉嗎,怎麼突然就到這裏來了?
是我又出現了記憶斷缺,還是我跟變戲法一樣,一下子變到這來了?
我下意識地往前走兩步,全身的輕鬆讓我意識到不對,低頭看著自己空空如也的雙手。
仇小寶呢?我不是一直抱著他嗎?
難道剛一摔,把他也摔了?
我低頭尋找,找了好一會,甚至連叫了幾聲小寶,都沒有他的身影,也得不到回應,我終於確定小寶不見了。
這下我真的急了,怎麼又把小寶給弄丟了呢,問題是,我明明一直抱著他,是什麼時候放開的呢?
確定這裏沒有小寶,我撒開步子在稻穗裏奔跑,想跑回古屋那邊,我不相信會一下子就所有人都不見了。
我一直跑一直跑,不經意地抬頭看看還有多久能到,驚愕地發現,我跟古屋的距離,一點都沒有縮短。
跑那麼久,我都是在原地踏步嗎?
不信邪地盯著古屋又跑了一會,不得不接受這一事實:無論我怎麼努力,我都無法靠近主屋。
我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在夢裏,但風吹過來時帶動的泥土和稻穗的氣息那麼真實,還有我在稻穗間穿梭,稻穗的葉子割在我皮膚上的痛感也那麼真實,很難去相信這會是一個夢境。
對了,仇詩人不也跑到田地裏來了嗎,他進田地後沒多久就看不到他身影了,現在會不會還在這裏邊?
既然回不去,那要不要試試找找他?
於是我改變方向,朝著記憶中仇詩人走的方位,腳步在或泥濘或幹燥的土地裏行走慢跑。
然而,我尋找了好一會都一無所獲,我就好像被困在了這裏邊,永遠都出不去一樣,讓人疲憊。
忽然,我前方不遠處,幾棵稻穗快速地抖動起來,窸窸窣窣地響著。
是人,還是什麼?
實在是迫切地想看到除我之外的活物,哪怕有危險,我也慢慢地試著靠近,在伸手就能觸碰到抖動的那幾棵稻穗時,忽然有個人“唰”地站了起來。
我嚇了一跳,一看是人鬆了口氣,但當我看到這人的臉時,倒抽了口氣。
大、大鬆叔?
他不是死了嗎?
我現在腦海中還能清晰的印出他死時的慘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