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歎了口氣,將眼神投出窗外,不知在浮想些什麼:“不過我相信你會活很久,因為我剛收到消息,他啟動了風之遠古禁咒,中天已經完全被封鎖了,你現在要去殺他,恐怕辦不到。”
綸依舊垂著眼眸,嘴角劃開一點冰冷的笑容,仿似在譏諷又或在自嘲,但在抬起頭的那一瞬間,哲分明看到那細如絲簾的流海下閃動著一抹寒光,令人渾身戰栗:“你錯了,現在的中天的確固若金湯,但如果三界六道中隻有一個人有機會殺他,那個人便一定是我。”
“你的意思是……你打算……”哲的眼線拉得細長,他已經猜到了。綸當然知道他已經猜到了,卻完全不覺得驚奇或者詫異,那雙傾城絕世的眼眸裏忽然深不見底,似乎一瞬間,被抽空了靈魂:“隨你怎麼猜,但我的事……你最好別管。”
“那我隻能說抱歉了。”哲也收起所有情感,連一貫春雨般的笑容都消失了,隻剩下完全漠然的聲音:“如果有人要殺他,那個人將是我的敵人,無論是誰。”
綸笑了,卻沒有任何一點應有的笑意,那笑容裏隻有冰、冷、酷、寒:“我們從來就不是朋友,就算變成敵人也沒什麼好可惜的,何況……我們本來就應該是敵人的,對嗎?”
哲的心重重地撕扯了一下,他說的對,他們原本就應該是敵人,無論是否存在爭鬥,單是因為東和愛情這兩個元素,他們就隻能是敵人,而哲羞惱的是如果他不提醒,自己居然險些要忘記了。
哲隻能冷淡地笑笑:“你好好休息吧,我先出去了。”說罷,灑脫地轉過身,從容地打開門,但腳步忽然又停住了,卻沒有轉身,隻是幽然地低訴著:“你可以放心,你還是我西天的客人,我們這種敵人假裝是朋友的遊戲仍在繼續,我想應該可以玩到你開始行動的那一天。”
看著哲纖瘦而有些落寞的背影,綸的雙眸一瞬間如下雪的蒼穹,冷漠蒼白中攜卷著不由自主的憂傷,想不到向來都從容瀟灑的西天雨神也有著外人難以看穿的寂寞,可惜……這是個缺口,也是破綻所在。
“無論你的計劃是什麼,但第一步則必須是……回到他的身邊!你真的要回到那個噩夢裏?你真的想清楚了嗎?我希望你是真的想清楚了。”說完了最後一句,哲頭也不回地踏出了房門,留下綸孤落地躺在那裏,重新整理著所有的思緒。
縱然曾經千方百計地想逃離他的控製,而眼下也許是唯一能逃脫的機會,但如今為了那支撐整個生命的仇恨,他卻必須要選擇如飛蛾撲火般重投他的懷抱,一頭向地獄的最深處撞去……
這一切真的是對的嗎?我不知道……中天境內,魔岩山。
旋風遍地飛卷,沙塵漫天,滿山大可參天、小可掠地的旋風密如竹林春筍,仍在不斷地新生冒起。
破敗的沙塵彌漫長空,視物不清,目及三尺開外就是混沌一片了,但沙塵中不斷射出的紅、黃、藍、綠、紫五色光線卻分外清晰。
那原本應該光彩奪目的色彩卻帶著無比的邪氣,沾染著濃厚的墨色,紅為暗紅、黃為濁黃、藍為幽藍、綠為墨綠、紫為刹紫,並以魔岩火山口為中心向外噴射,明顯這些邪光來自魔界。
紅、黃、藍、綠、紫分別是魔界火、土、水、風、雷五族的魔功,看來魔界果然是傾巢而出。
“疾風怒濤!”一股排山倒海、推雲的強風,在妖異邪光和黃沙旋風中乍現,如大雨滌風塵、皓雪洗乾坤,將一切的渾濁像驚天浪濤一般推後,繼而湮滅。
魔界妖煌之氣頓減,邪光被強風猛然壓製,魔岩山立刻掃清了大半。
“是殿下!”苦戰的眾將士見風神大顯神威均氣勢大振,更加勇武難當。
歡欣還未及片刻,火山口便衝出耀目強光,將天空反襯得幽藍晦暗,整個蒼穹如殘陽將落、入夜時分一般,但仔細看來已不似天空,反而更像是深邃無邊的海底。
就在這詭異的天幕下,居然乍現一段極致美妙的歌聲:就像一隻不斷下沉的魚想用空虛填滿空虛滿載憂傷落寞和孤寂沉淪在無邊黑暗裏……這歌聲妙不可言,空靈澄澈、悠揚婉轉,如海上謳歌,碧海青天一色,又如天籟初響,滌蕩萬世喧嚷,輕柔而高亢,細膩又渾厚,仿似隨風入夜的春雨,不著一點痕跡,又似晨曦下閃爍的露珠,孱弱成一種升華,漸漸輕柔到仿佛轉瞬就要消失,可那餘音卻又千回百繞地猶在耳畔,令人心馳神往,渾然不似魔音:……隻能做一隻下沉的魚卻被思念勾出淚滴憂傷潛伏在眼角的縫隙跟隨流水飄向哪裏……中天戰士初聽之時如沐春風、甚為著迷,待到後來,漸漸五髒翻湧、內息狂奔、幾欲昏厥,眼前隻覺天旋地轉,顱內混沌一片、轟鳴不已,嘴角的鮮血奔流如注。
……沉向海底沒有聲音聽不見你脈搏心跳呼吸沉向海底沒有出口該怎麼去逃離……魔音猶在耳畔,早已揮之不去,眾人想以靈力相抗,進而封閉聽覺,卻發現早已身不由己、欲罷不能,縱使倒地翻滾,亦止不住魔音入侵,甚至有發狂者,將耳朵撕扯下來,卻仍舊能聽見那詭異的歌聲在耳邊纏繞不休,最後引致眾將士神智不清,對那聲音是入魔般地癡迷,明知此乃魔音,依然飲鴆止渴、舍命傾聽。
歌聲響起僅為片刻,情勢立時逆轉,中天戰士大片大片倒下,一時間潰不成軍。
此刻除東之外,仍舊無恙的,僅有東城衛四人靈力較強,不為所侵,但他們現下亦心存大駭,不過令他們驚詫的,並非這歌聲的威力,而是這歌聲的出處:“不可能……這…這不可能……可是……這分明就是……紫詔天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