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握著她的手,像當年周恩來握著掏糞工人時傳祥的手時含情脈脈地說,不管你的決定多麼猥瑣多麼可恥,隻要黨需要你,你都應該去。
她馬上把臉上就要掉下來的眼珠抹掉,跳起來大叫:“好你個顏南音,虧我對你這麼不舍,你這個小白眼狼你就得瑟去吧,你就隻會在我要深情一把的時候給我個當頭一棒。”“親愛的,怎麼能是當頭一棒,簡直就是毫無顧忌的羞辱和抵製啊。”我擦擦鼻頭,邪惡地看著她。
就這樣,本來想象之中的依依惜別變成了我們別開生麵的鬥嘴皮子,後來她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豪邁地說:“你個小丫頭片子就看著吧,沒過一年,姐姐我就要給你找個姐夫回來,要那種又高又帥氣的,還要多金的。”我嫌棄地把她的雞爪子拿開,鄙夷地說:“那是當然,你的男朋友最需要的品質是可以能在你羞辱全世界的時候堅強地站在你背後替全世界羞辱你,要不他就太不配了。”
這時我看到等在車子裏的司機一副抽搐的樣子,很顯然,他被我們喜慶又下流的告別會給深深地刺激了。
可是後來溫雅一走就是兩年,我們再也沒見麵,我也嚐試過打電話給她,可是她的號碼被注銷了,我們從此失去了聯係,曾經我還想,上帝讓我失去這麼個朋友是不是他爛俗的招數之一,可是就今天的局勢來看,我突然發現自己不希望看到她了,特別是當她跟席以參在一起展現出甜蜜幸福模樣的時候。
那天溫雅讓我跟她一起去她家住,自從她走後,我也從那個大房子裏搬了出來,鑰匙卻一直掛在我的脖子上,當她看到我從脖子上解下係著鑰匙的絲帶的時候,她驚呼著:“見鬼啦,顏南音,你竟然像個小學生似的把我的鑰匙掛在你的脖子上!告訴我,你是不是把我假想成已經死去,然後你抱著我給你的唯一的東西孤獨終老!”
我馬上又展開了我的語言攻勢:“親愛的,有沒有必要那麼誇張嘛,是見鬼了,又不是見了鬼子,有沒有必要這麼大驚小怪哇,把這破玩意掛在脖子上不是怕它有天被我隨手扔進垃圾桶了或者廁所的馬桶裏了嘛,天地良心,我從來沒有想過你已死去,說實話,在我的心裏,你的肉體和靈魂早已抽象地被歸納成了一體了,所以,嗬嗬,你知道,在我的心裏,你雖然活著,但是早已死了。還有哦,以後不要把眼睛瞪得那麼大,你那死魚眼再配上你嚇死人的煙熏妝和假睫毛,我的老天,我又不是貓,你幹嘛這麼嚇我,你以為我有九條命嗎!”
說完後,我語笑嫣然地看著她。
她目瞪口呆地看著我,而後她咬著指頭骨碌著眼睛想了片刻,說:“懂了。那現在請你把我的鑰匙拿給我。”我把鑰匙放到她的手上,說:“親愛的……”
“夠了,”她突然對我吼了起來,“現在請不要跟我說‘親愛的’,因為每當聽到你像個幺蛾子似的這樣叫我,我就覺得你又要開始喋喋不休喋喋不休喋喋不休了哇!”我十分滿意地看著她,甜美地笑了。
我喜歡看到溫雅被我伶俐的口齒打敗乃至崩潰的樣子,可是今天,我做的這一切隻是為了堵住滾到眼角邊的淚水,因為在剛才我看到溫雅把頭靠在席以參胸前找我拿鑰匙的樣子,我聽到了自己心碎的聲音。
我想自己還沒有討巧的天賦讓自己去麵對自己多年失去聯係的老朋友在兩年後以我前任男朋友的現任女朋友的身份,最最糟糕的事是她不知道,而我要努力克製自己向她發泄的衝動。
最初的最初,我還想,如果可以,我一定為自己籌到一筆錢,去到她在的那個城市,告訴她我的委屈,然後聽到她用震撼人心的文字和語言把席以參臭罵一頓,甚至我十分猥瑣地想她可以憑她在北城的勢力幫我去教訓席以參一頓,可是如今,她一定比任何人都維護席以參,沒有人可以動他一根毫毛。
不能被動一根毫毛的席以參在那個時候是我最為憎恨的人,我不知道該怎麼去回憶一段沒有任何營養的感情,我知道它帶給我的隻有無止無盡的傷感,我沒有一點點的招架之力,可是在很多年之後,當我知道他不過是因為患病才不知所謂地傷害我的時候我竟然感覺到有點開心,而如今一切都已經物是人非,我已經不能奢侈我可以在席以參的心目中占據一點點的位置,因為他喜歡的人一直是溫雅,溫雅要讓他幹什麼他就能幹什麼,他對我唯一的感覺恐怕隻有同情和僅存的同情,我知道,我都知道,喜歡一個人就注定要這麼卑微,因為本身我現在的喜歡就很卑微,明明我是所有事情的受害者,我還是很在乎以前的事情,我還是想念那些個他們,我還是會因為被傷害而傷心流淚,我仍然不是一個強者,我無法做到讓自己控製自己的悲喜,隨便一個我在乎的人都可以很輕易地摧毀我身體的防線,不費吹灰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