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鴕鳥(1 / 3)

那頓飯我吃得不明不白,奶奶的話一直纏繞在我的耳邊,我一直以為自己可以很好地去麵對這個世界的不公平與背叛,然後我才知道原來不可以,原來要去適應一個趨炎附勢的家庭是那麼地難,三嬸並沒有做錯什麼,唯一做錯的是她在這樣一個習慣壓迫與嫉妒的家庭裏學會了反抗,我的媽媽就是一個很鮮明的例子。

那個時候的媽媽不過十八歲,卻因為外公外婆著急著把她嫁出去,而草率地跟爸爸結了婚,這有就使得這場婚姻以及之後所有的事情都給這個家庭帶來了災害,媽媽不止一次地告訴我們她的痛苦和難過,每次喝完酒她總是一個人坐在陽台上,喃喃地問著蒼天,我到底做錯了什麼,我到底做錯了什麼。我想說的是,其實她什麼都沒有做錯,她不過是命運的一顆棋子,一顆慘烈的棋子,我對外公外婆這麼敬愛,我不想要說什麼是他們間接把媽媽推上命運惡毒齒輪這樣的話,可是每當聽到媽媽這樣說的時候,我總是想要過去輕輕地擁住她,告訴她,不是你的錯,你沒有錯。隻是上帝的安排讓我們都受了傷害。

我對媽媽的敬仰並沒有因為我對她的看法而有絲毫的減弱,我的媽媽是個女強人,她可以很聰明地周旋在工作和家庭之間,盡管我知道這樣的她很辛苦很累,爸爸剛去世的那幾年,我和姐姐還在讀小學,而弟弟尚且四歲,年少的我們什麼都不懂,隻不過整天地玩耍打架,我僅存的記憶不過是晚上很晚起來上廁所的時候,看見媽媽蹲在地上幫我們洗衣服,寒冬臘月的水很冰,媽媽沒有戴手套,隻是用雙手機械地在搓衣板上來回地洗衣服,年少的我隻是用我朦朧的雙眼去看我的母親,我的母親很弱小,她看起來甚至弱不禁風,可是如果我沒有親眼看見我是不可能相信我的媽媽是這麼堅強的一個女人。

在這期間有很多人都介紹媽媽重新找個好人家嫁掉,在後來媽媽告訴我,奶奶那個時候曾經跟媽媽談過話,無非就是跟媽媽擬個協議,倘若媽媽真的選擇改嫁,那麼我可以被帶走,隨媽媽,可是我的姐姐和我的弟弟必須留下來,這些話是在後來我聽媽媽自酒醉後告訴我的,那個時候我也微醺,聽媽媽說的話竟然留下了眼淚,我說:“原來這個家真的可以沒有我,原來我除了讀書好,沒有其他任何的途徑可以讓這個家裏的人重視我。”這句話是三叔告訴我的,一句話都沒有變,那個時候他跟我說的時候,我隻是覺得一切都那麼可笑,我笑著告訴他:“這個世界上有一種愛不是用成績可以衡量的,我被拿來衡量的從來不是成績。”那時三叔很顯然被我的話問住了,可是現在看來,那個時候的我隻會一些嘴皮上的功夫,其他的似乎什麼都沒有。

我跟媽媽在酒醉之後可以說很多很多的話,最多的話莫過於我們的曾經,我們的曾經都是在外公外婆身邊長大的,那裏有我們依山傍水的家鄉,我的外公外婆一直對我很好,視如己出,他們甚至可以用他們所有的心血來疼愛我這個來自異鄉的孩子,還記得那個時候的我體弱多病,沒有一點抵抗力,外公經常在三更半夜抱起發燒不止的我奔跑在那個小山城裏,為了我的病他遭到了不少醫生的辱罵,這些東西都是外公在之後跟我不經意之間提起的,他喜歡喝點老酒,喝老酒的時候喜歡搬塊椅子來讓我跟他一塊坐,小小的我就在高大的外公身邊看著他喝酒,偶爾他也會點起自己卷的煙,那種香煙很香,比我之後聞過的任何一款香煙都香,我就是在外公的酒味和煙味中長大的,媽媽跟我說,外公在年輕的時候脾氣特別的壞,喜歡酗酒,而且經常在外麵爛醉如泥,為了這個外婆沒有少跟他吵架,但是自從我去了他家後,他就變得分外的懂得體貼人,從來不會給我壞臉色,連一切從來不碰的家務都會幫著外婆分擔點。我很感動,我真的很感動,當我知道我在某種程度上也可以改變某個人的時候,那種自豪感會油然而生,是真的,更何況這個人是我這輩子最最尊重的外公。

那個時候的我還是沒有毛發的雞蛋,外婆為了讓我長得好一點,無所不用其極,但是我印象最深的是她在雨夜抱著嘔吐的我哭,她哭得很隱晦,眼淚卻不爭氣地滴落在了床單上,她一邊哭還一邊說,沒關係,沒關係,我不知道她的沒關係是說過我聽還是說過自己聽。隻是她的那種絕望在很多年以後我是真的有所體會。我永遠也不會忘記,我伸出我的小手擦拭外婆臉上的淚珠,我告訴她,雞蛋沒有事情,雞蛋隻是肚子有點痛,忍一忍就過去了,我無數次地在這樣的痛苦中睡去,小的時候外婆沒有空理睬我的時候是我自己喂我自己吃飯,我告訴自己,外婆是我這輩子最愛的人,我不可以給她帶來任何的麻煩,否則我自己都無法原諒我自己,可是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已經忘了當初自己的那個誓言,我告訴自己一定要好好學習,不為什麼,就為了那些愛我的人和我愛的人,後來的後來,我告訴自己,要好好學習,不為什麼,就為那些恨我的人和我恨的人,我的所求開始變成了複仇,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變得那麼偏激,隻是當所有的往事都翻湧而上的時候,我已經無法去辨別所謂的對與錯,如今也是這樣,當我聽到媽媽跟我說的那些事情的時候,所有的憤怒,所有對顏家的憤怒都紛擁而上,我隻知道,這個世界並沒有誰可以真心對我,更沒有誰,會給我所謂的真愛,我隻能靠自己去獲得,我隻能靠自己去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