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回不去的曾經(2 / 3)

我也沒有告訴他,我喜歡我舅舅。

坐在我的腳踏車後麵為我保駕護航的那個男孩。

我怕我告訴他這個想法後,他會決然地離我而去。

那是埋藏在心裏多麼久遠的一個秘密,我始終小心翼翼地保護,不想讓任何人知道。但是在我回外婆家的時候,當我看到他專心致誌地打遊戲機的時候,當我看到他含著滿口的白色牙膏沫跟我說話的時候,當我看到他坐在摩托車上隨意地把腳放在地上的時候,我知道,童年裏恍惚的仰慕已經以一種不可遏製的勢頭蔓延成明目張膽的愛戀。

我覺得自己要被毀滅了。

我怎麼可以喜歡自己的小舅舅,他大我14歲。

在我很小的時候,舅舅總是用他的摩托車載我去兜風。在外公外婆看不到的地方,他把車子開的很快,我坐在他的前麵興奮地大叫,我會牢牢抓住他的手,說:“慢點,我怕。”然後他會爽朗地大笑,揶揄地說:“怎麼還有你這個臭小子害怕的事。”

這裏我要說明一下,從小外婆就把我當男孩養,有一天當我在廚房裏吃飯的時候,一個過路的算命先生走進來跟外婆說,這個孩子難養,一定要用男孩的方式把我養大,否則熬不過十歲。

外婆謹遵算命先生教導,千恩萬謝地把他送走後,摸著我一頭濃密的發絲陷入了沉思,我扒拉著麵前的稀飯,跟舅舅搶為數不多的蒸餃的時候,就感到後麵一股嗖嗖的涼氣,旋即我被外婆帶到了外麵的庭院裏,她用家裏那把裁布的剪子三下五除二剃光了我頭上所有的毛發,我晃過神來哇哇大哭,外婆義正言辭地說:“以後外婆不能那麼寵著你了,你也不是驕傲的小公主了,隻有這樣你的命才硬。”我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在很久之後我才想起,正是那個搖著布幡頭頂僧帽的討厭的算命先生讓我的童年有那麼長一段時間處於一半明媚一半悲傷的時光裏,我把頭抬起45度角讓眼淚不會流下來……

五歲的時候,我成了個小光頭,老師進教室的時候,看了我好一會兒,然後在講台上很嚴肅地說:“誰把這個小和尚帶到教室裏來的,快讓他出去。”班級裏鴉雀無聲,老師走到我麵前,說:“小和尚,我們這裏不讓化緣。”我哭喪著臉,看著她,說:“老師,我是南音。”

然後我看到老師,無可奈何地打了一下哈哈。

我也曾哭著鬧著在地上打滾著讓外婆允許我留頭發,可是外婆總是萬分擔憂地摸著我的小光頭,在我耳邊呢喃著:“隻有這樣,你的命才硬。”

直到今天,每當我外婆在我耳邊說話的時候,我都能恍惚地想起她跟我講的那句話,似乎是站在泰山之巔,聽老方丈在念經,老方丈說:“隻有這樣,你的命才硬……”

而最讓我無法忍受的是,外婆對我不再溫柔,她把我推到一群調皮搗蛋的男孩麵前,大氣地說:“以後南音跟你們玩,不用讓著她,把她當男孩子。”在我求饒無助的眼神中外婆離我而去,而後我發現,那群人不過是紙老虎,他們除了會把死老鼠放在女孩的文具盒裏或者燒女孩子的小辮子,其他的什麼都不會,我既沒有文具盒也沒有小辮子,這是我迄今為止我發現沒有這兩樣東西唯一的優點……

每當舅舅叫我臭小子的時候,我就大聲嚷嚷,我不是臭小子,我是小姑娘,我不是雞蛋(因為我的頭又圓又滑,江湖人送綽號“雞蛋”),舅舅會捏著我的小鼻子,訕笑地說:“好吧,好吧。”然後在過後又會說一些諸如,“雞蛋,去幫我把這雙臭襪子拿到樓下去”、“雞蛋,你不是又在我的鞋子裏撒尿了吧!”、“臭小子,你敢再拆我的錄音機你試試”……這樣的話。

我就在小舅舅常常的教訓揶揄和偶爾的疼愛關懷下,茁壯地成長。我很多時候會想,我如此頑強的生命力在一定程度上有舅舅的推波助瀾,正是他在我很小的時候給了我如此波瀾壯闊的責罵和諷刺讓我的臉皮厚到了一定程度,即使他無比悲痛地看著我朝天的鼻孔,難過地說:“雞蛋,你說話的樣子,真像一隻渾然天成的豬八戒……”我都會不知廉恥地把鼻屎摳出來在他麵前晃晃,“這樣是不是更像?”然後在他裝作嘔吐狀後哈哈大笑。

可是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什麼時候,我貪慕起他的容顏,在我漸漸長大的過程中,舅舅也變得成熟起來,他開始有了自己心愛的女孩,他會載我到那個女孩的樓下,用口哨吹她的名字,而後我會看到一個溫文爾雅的女孩紅著臉走出來,她的脖子上常常係著一條圍裙,小聲地讓他等會。我討厭他們小心翼翼的曖昧,我總會不斷地按喇叭,直到把女孩的爸爸給按出來,之後就是女孩的爸爸在那裏羅裏吧嗦地訓斥舅舅,我幸災樂禍地看著,得意得像隻小狐狸。漸漸地舅舅看出了我的小把戲,他開始要挾我,如果我老是在他約會的時候調皮搗蛋他就不再讓我爬上他的摩托車,我生氣但又恐慌地看著他,我多麼害怕被剝奪跟他相處的日子。我想那個時候,就是一種喜歡。病態的喜歡,我害怕他追求任何的女孩,並且想盡辦法搗亂,讓他無法如願以償,可是我不知道,這樣子的我,他是多麼討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