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在我去年見到舅舅的時候,我才發現原來我們隔開了那麼多的東西,舅舅娶妻生子了,他的兒子已經七歲了,很淘氣可愛,我以前每年放假的時候都會跟他在一起玩,可是舅媽總是流露出深深的敵意,她總是覺得外公疼我這個外孫女卻對孫子不聞不問,可是我知道,外公不是不愛,而是怕我傷心,畢竟是一脈相承,哪有不疼的道理,相反之下我多麼希望可以做外公的孫子,我多麼希望外公在看我的時候可以顯現出毫無顧忌的疼愛,可是外公就算對我說話都是很客氣,好像我不過是一個來自遠方的客人,他隻有在沒有人的時候才可以跟我沒有距離,才會很慈祥地對我說一些事情。
舅舅還是沒有為了那個女孩子守了一輩子,我知道他的責任,他是外公唯一的男孩,身上承擔者繼承家庭香火的重擔,在現實中,愛情變得好渺小,當初那個可以為了初戀女孩不吃不喝不睡覺的大男孩如今變成了一個喜歡抽煙牙齒變黑的中年男人,但是在我的心裏舅舅仍然有著少年的瀟灑倜儻,隻不過是他現在的臂膀更為寬厚,他已經可以撐起一個家,他是一個父親和丈夫,他為了自己的妻兒做了更多周全的考慮,可是為什麼我不喜歡這樣的他,我多麼希望回到很久以前,他喜歡吳奇隆的歌,他喜歡林誌穎,他總會很拉風地吟唱一些粵語歌,他的粵語很不錯,全部是從歌曲上自學的,可是就算這樣糊弄我這樣的小孩子還是綽綽有餘。我還想念他臭屁的樣子,他很喜歡做飛機模型,每次做完跟他第一個分享的是我,他會帶我到大操場上去試飛,每次都是我追著飛機跑,他控製飛機,故意忽左忽右,讓我怎麼都追不到,就算我哭鼻子他都不會上來哄我,他每次看起來都是自信滿滿的樣子,好像我哭累了就會自己回去找他,可是每次都是他贏,每次都是我屁顛屁顛地回去找他。
我見證了他最帥氣的時代,而他經曆了我最難纏的時代。那個時候的我像個男孩,我很愛惡作劇,當然也包括舅舅,我會在舅舅的鞋子裏放一隻癩蛤蟆,然後等到他穿上的時候尖叫著跳起來,當然我永遠隻能偷偷地看他的醜態,因為如果讓他看到幸災樂禍的我,肯定會撲過來把我吃了,但是每次在很久以後,我都會拿這樣的事情來嘲笑他,當然我的代價也很慘重,舅舅會抓我最討厭的蚯蚓放在我的筆盒裏,在上課打開筆盒的時候尖叫起來而被老師揪出來批評。我們樂此不彼地玩著這種鬥智鬥勇的遊戲,當然在他開始瘋狂地追求一個女孩的時候我很傷心,我多麼希望他的時間可以永遠隻給我一個人,我多麼希望他不去貪戀除了我以外的女生,雖然在那個時候我一直不願意承認自己是個女生。
但是當我看到他看到夢中情人開心的笑容的時候,我知道終有一天我要長大,我要學會不依賴任何人,我要獨立地生活,可是我怎麼知道我後來的生活會遭遇多麼驚人的變化。
舅舅結婚的時候我還鬧了洞房,他的那群朋友找出很多辦法來整他,但是他的臉上始終掛著歡笑,新娘很漂亮,可是我不知道後來的舅媽為什麼會那麼討厭我,甚至拿回娘家這樣的事情要挾外公外婆把我驅逐走,這些都是在漸漸長大後才明白的,我一直懷疑那個時候的自己怎麼可以這麼幼稚就算舅媽回娘家的時候我還問外公外婆舅媽是不是受了什麼委屈了,可是我卻忽略了舅舅對我的冷淡表情,舅舅變了,他始終會選擇自己的妻子,而我這個外甥就算陪他度過了這麼多的日子,都不過是一段雲淡風輕的日子。
舅舅已經三十多了,身體開始發福,去年見他的時候他的身材已經變形,我是多麼不想看到現在他的樣子,我好希望我的舅舅可以永遠保持十九歲青澀的麵容,我多麼希望他可以永遠玉樹臨風,可是時光總是走得這麼快,尤其是在我們覺得幸福的時候,我最快樂的十年,終究還是回不去了,以前那個總愛拿我開玩笑的舅舅現在卻隻能拉我陪他喝喝酒,說說近況,然後他去廁所吐得一塌糊塗,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會偶然想起我們那個時候的年少輕狂,他是不是也會想起在很久以前有一個不知死活的女孩想要保護他。
我記得那個時候我要挾舅舅如果他再不好好吃飯我就告訴外公外婆他的秘密時舅舅把我抓起來揍的樣子,他很凶,他對我沒有留情,他的巴掌拍到我的屁股上很疼,可是我真的不害怕,我也不後悔當初這麼做,我隻是希望我的舅舅可以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可以不要這麼難受,我希望他可以陪我玩,我的要求是那麼純粹,所以我可以很無謂地去做。可是現在我畏首畏尾,我害怕別人看透我的想法,我怕別人可以參透我的喜好,然後抓住我愛的東西傷害,從而傷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