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墨寧林四人數日奔波,馬車終於疲憊地停在了安麟國臨安城內的一處庭院前,兩名守衛站在院前守著一方素淨的牌匾。未亡居。\t白衣男子衣袂翩躚地從馬車上跳下,走到院前。守衛們戒備地看著,“來者何人!”。白衣男子清淺一低頭,聲音有禮優雅,卻帶著不容褻瀆的疏離。
“在下是前來拜訪,未亡居少主,回春公子。”
“公子是不會見你們的。”守衛有些不屑。這年頭,想找他們公子的人多了去了,怎麼可能就這麼輕易得讓他們進去?
墨子佩一笑,“無妨,煩勞通報你們公子,問他可還記得束竹姑娘。”
未亡居未亡居,踏進去了才知道,這院落真的無愧於這麼個駭人的名號。
雖然從外看過去不過就是一處簡單的住所,沒想到裏麵有這麼大的文章。白牆黛瓦,小道縈紆,穿過一片清風微冷的竹林,還有一塊綠得像貓眸的翡翠湖,未亡居裏美麗得像一幅詩情畫意的卷軸,無意展開來,迎麵就是古道庭院如墨的芬芳。倒是一點瞧不出是個有著起死回生傳聞的醫館了。領路的小廝神情神秘,兀自地在前走著。
竹中深處,一座不起眼的木屋。
深冬之故,瑟瑟竹葉不似盛夏青翠,腐黃卻不見衰朽,仍是亭亭地生長著,讓人不由感歎著未亡居的魔力,連植物的生命都能充滿眷戀的停留。
小廝停住了腳步,回身,“少主在內,你們請便吧。”微得俯身之後便欣然離去。
墨子佩抬腿正欲進去,一直坐在步輦裏的映秀突然輕聲道,“師父,讓我去吧。”他不由得因聲頓步。
女子素手輕翻門簾,映出一張清瘦的麵容來。
兩柱香的功夫過去了。
墨子佩倚在轎邊,身形削瘦,束發垂在身後,黑白之間有種出塵的美感。他有些焦急,眉間輕蹙。
宋桑南著了梨暖色的狐裘棉衫,美人如畫,出靈的眸子波光粼粼,在冬天的寒氣漫天裏襯得更加明眸善睞應景動人。
她站在男子身側,輕聲問,“師父……咱們進轎吧,外麵涼。”
墨子佩抬眼看她,歉意一笑,“桑南,我無礙的,你先進去吧,我等她。”
宋桑南當然知道這個“她”指的是誰,林師兄身子虛極,已經不能下榻,方才在未亡居門口換乘了步輦,為了讓他難忍寒苦傷害自己,師父點了他的睡穴,此刻在轎中倦著。
她堅持要跟隨他們三個人來安麟,一方麵是想幫幫子衿,另一方麵……
女子柔柔地低頭,玉靜的臉龐在陰影中恍惚起來。
——我等她。
映秀提著裙角,輕敲木門,結果雕花門隻消一下便自己打開了,她略帶疑竇地邁步進去,一雙門便又自己合上了,像有生命似的,隔絕了門外盈盈的一雙目光。
無人,陳設相當簡單,屋內立了一襲錦屏。
女子神色靜遠,繞過屏障,入眼卻是耀眼的光亮,讓她不自然地眯起了眼。
男子著了藍衫,筆直地背對著她,冠發一絲不苟地綰起,哪怕是盤腿坐著,也讓人不由得聯想男子該有怎樣的風骨。男子坐在窗畔棋前,錯眼間竟像是坐在茫茫雪原之中,有種讓人清心的力量。
如果說墨子佩是溫柔絕豔,林不諳是流光俊逸,雲逸嵐是冷斂陰戾。
那眼前這位司南青楚,哪怕還位見他的相貌,也能看得他的沉默清絕。
映秀咬了咬下唇,自覺此人虛實難探。
她正欲邁步走近男子,司南卻突然轉身過來,神色中含著幾分隱忍,讓她心中一跳。
公子的容顏在光亮下顯得更加立體,深邃的眼眶中星眸暗閃,卻是一副沉默木訥的男人樣。
她開口,竟有些語塞,“司南青楚……”
男子沒有應答,隻是看著她。那目光像是了卻一切。
映秀一咬牙,一甩袖,美麗的女子如同蝶落帶著優雅與絕望就直直地跪在了坐立的司南青楚麵前。
“對不起。”
“是我害了……束竹,也是我,害了林不諳。”
她低著頭,下唇被自己咬得青紫,她突然很想哭,或是很恨自己。
倒不是因為在這陌生人麵前毫無臉麵地下跪,她甚至覺得,若是能拿自己的尊嚴換回愛人的生命,哪怕是尊嚴,要她的一切她都能完全交托。想起那一張張在夜裏日裏明亮的麵孔,她的心像布滿空洞的水缸,汩汩地流失著愛與希望。
事到如今她已經沒有辦法去怪責任何人。
“我知道,我知道我已沒有任何資格去央求你的原諒。司南青楚,可我還是祈求你,祈求你拯救林不諳。”映秀抬起頭,眸中情緒瀲灩疼痛,卻異常堅定得直直看向男子。
司南站起身,藍袍輕展,因為久坐而起的皺褶恍若盛滿了波光。他彎下腰,扶起了半跪的映秀,卻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