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皇上長身玉立,麵容朗潤雋秀,卻隱了方才離去時的凜冽寒芒,渾身散發出柔軟又令人心動的凡塵氣息來,溫淡清雅賞心悅目,甚至……有些幸福?
莫笑有些愣。
好半天才緩過神,乖乖!堂堂皇上在這破冷宮裏連個椅兒都沒有,光站著,發呆?
他真是越來越摸不透皇上的心思了。
刺啦一聲,束竹拉開了廂房的門,滿目陽光讓她有些張不開眼。
“啊嗚——”打個哈欠伸個懶腰,啊呀睡個好覺昨晚上的壞心情果然都消失了~“啊——!!?”那…那不是……她猛然頓住,一個激靈差點閃了腰,“皇…皇上萬安!”
束竹低頭半跪著行禮,隻瞧見那雙明黃亮珠的布靴慢慢行至她的眼前。
“免禮,”皇上聲音清寂,似乎心情愉悅,“你們主子呢。”
“主…主子,還…還睡著。”束竹有些愣,惶惶然地起身,說起話也結結巴巴起來。
“束竹,所來何人?”女子聲線清澈,單著這雪白青衫就盈盈從房裏側身探出頭,站在束竹身後,抬眼望去,正好對上了雲逸嵐的一雙鷹眸。
那是他的眼色,她不會忘記。
宛若兩泓黑潭深邃又令人沉醉,仿佛有懾人的魔力,直直地把人的心跳都握在了手中。那眸中隱著深不見底的情緒,此刻卻宛宛流轉出繾綣的溫暖。
她不自然地側過頭,“皇上來這冷宮幹什麼。”
雲逸嵐長臂一攬,就把躲在束竹身後的映秀拉到了自己懷中,動作敏捷又優雅,讓她的心口緊緊地貼著他沉篤的心跳和灼熱的含著花朵沁甜的氣息。她臉龐素淨,帶著清新的水氣,讓他的滿腔情緒都柔軟下來,“子衿,為什麼要逃。”
“皇上是來興師問罪的嗎。”映秀不為所動,生生地忽視著男人的深情,心頭一沉,語含譏誚。
似是感受到女子的不屑,雲逸嵐有些氣短,“你——”
“我如何?”她有些輕蔑地笑,“這皇宮容不下我,我自己走還不可以嗎。”
男子氣息微滯,仿若被人生硬地把那朵眸間盛開的溫柔的花折下踐踏,他有些疼。
“你是朕的皇後,是朕的女人。”
“皇後?哈,”好像聽到了世間最大的笑話,她居然笑出了聲,分明是嬌美佳人,眼中卻含著隱厲,“皇上莫要忘了,我早已不是什麼皇後了——至於女人?皇上昨夜睡得可好?”
女子紅唇輕吐,字字誅譏。
不過,是誅殺的誅,譏誚的譏。
雲逸嵐劍眉蹙起,“你在說什麼。”
“宋貴人溫婉甜美,皇上一定是欲罷不能吧。”映秀看著眼前的男子,輕嗅著男子衣衫上女子熏香的甜蜜,她從宋桑南身上,也嗅到過同種香氣。話語不受控製地從唇邊溢出,甚至到話說出口了自己還沒察覺那言語裏藏著怎樣的酸澀。
雲逸嵐有些明白了,失笑地問,“子衿是在吃醋?”
“不,”她淡漠地搖了搖頭,“我隻是,為你感到不值。”
“為朕?”
“你不配愛我。”
此話一出,房內躲著的束竹駭得吸氣,而冷宮外守著的莫笑也氣得直咬牙。
“朕……不配?”似乎是不相信女子的話,雲逸嵐神情有些古怪,卻是鬆開了緊摟映秀的手臂。
“弱水三千取飲一瓢,”她後退了幾步,麵容清寂,“做不到,就不要說愛我。”
雲逸嵐甩袖,麵色發青,“墨子衿,你不要得寸進尺!”他是皇帝,太多太多的萬不得已,江山社稷時時刻刻都在牽製著他,若為帝王,就不可能專情!他可以盛寵,可以隻愛她一人,卻不能夠隻有她一個女人。
原來,方才那清甜如夢的想象也隻是現象。烈日打破清晨的薄霧,照亮明晃晃又殘忍的現實裏,他依然是墨寰的皇帝。
現在是,未來也是。
而他的女人,可以沒有才情,可以沒有容貌,但必須要有寬諒之心。
即便,這份寬諒,是當中最難。
可憐紅顏總薄命,最是無情帝王家。
你可懂。
映秀沒有答話,也不看他,便關上了隔在二人當中的雕花木門。
明明近在咫尺,心間卻隔了千山萬水的距離。怕就是說如此了。
是她得寸進尺,她知道。所以她不敢要求,她要走。
寧映秀背靠在木門上,咬著唇,“既然你給不了我,那放我走吧。”
卻沒了男子的答話。
隻聽見他漸遠的腳步聲,仿佛一聲聲,都踩著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