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十九歲。
昔草高考最終沒考好。母親花點不少錢,把她弄進了本地一所三流大學。
那所大學外麵同樣種滿了木棉樹。走出校門,便能看見木棉花鋪開的紅地毯,為迎接什麼;又或者,告別什麼。
入學的第二個月,昔草就逃課了。
因為周晨染不見了。
她喜歡的人不見了。他悄無聲息地離開,甚至沒跟她說一聲。
她趕到周晨染的家,看見他的父母一臉驚訝地告訴她:“哎,你不知道嗎?小染去上海讀大學了。他沒告訴你?”
沒告訴!沒告訴!
昔草使勁地咬住嘴唇。哭聲在尋找喉嚨的路途中失去了方向,又重重墜回心間。一道憂傷的閃電,生生劈開了她脆弱的心髒,一些傷痛融化在她的眼淚裏。
以為。他被保送讀中大了。然而,他卻選擇去遙遠的地方,讀一間遜色很多的大學。
為什麼呢?
連班主任也不明白。
“他明明成績那麼好。何必去那麼遠的地方讀一間二流大學?”
大街上,她拔腿跑起來。眼睛深處,落滿嫣紅的飛花。她要進行一次漫長的旅程,從木棉花的地方跑到一座陌生的城市。
於是,她逃課了。
母親打電話給身在火車上的她,疼愛地責備:“去上海做什麼呢?人生地不熟的。”
她說,去找一個人。
她曾經以為,緊緊抓住了那個人。可是,他還是逃跑了。
她望火車窗外簌簌掠過的風景,路邊的標牌,樓房的形狀,都被極快的車速模糊了原本的麵目。她倚著窗輕輕睡著,柔軟的夢中,她夢到周晨染正在朝她展開雙臂,歡迎她的到來。
一夢驚醒,她看見火車窗外下起大雨。
燈火通明的車窗上,有殘缺的雨跡。
車廂裏的乘客太多已裹著身子入睡,呼吸淡然如水。沉寂的黑夜裏,鐵軌沉重的摩擦聲,一聲一聲地傳過來,敲在太陽穴上。
她睡不著,無眠地思念一個人。
她來到一個陌生的城市。
她跟所有的過客一樣,惶恐不安地站立在城市街頭,看那湛藍的天空慢慢地稀釋這座巨大粗糙的城市。
經過身邊的人們,麵容模糊不清,仿若迷失在水裏而盲目遊動的魚。
昔草攥著那張大學地址的紙條,站很久,然後揮手招下一輛出租車。
出租車司機沿著大街小巷兜了好久,她每次問“還有多久才到?”,司機總是不耐煩地回答道:“快到了。快到了。”
她後來就不問了,靜靜地注視著計費器的數字一格一格地跳動,偶爾也能看見司機泄露在後視鏡裏的狡黠的眼神。知道的,有些黑心司機故意兜遠路騙外地人的錢。
可昔草在乎的不是錢,而是時間。她連一秒鍾也等不得,隻想馬上飛到周晨染的身邊。
所有小說裏的大學,都習慣用一個字母來代替。昔草就在那間不知名的S大門口下了車。她迫切地望進學校裏麵,想找到周晨染所在的地方,想看見他的身影,他的笑。
結果,她真的聽見了。
“小笨蛋!你怎麼來了?”
那個聲音就在身後響起,輕輕推了她的背,她的眼淚一下子就掉了下來。她覺得多麼不可思議,她的夢境這樣就變成了現實。她於是帶著作夢一般的歡愉,慢慢回過頭。
她看見了周晨染……不止,還有周小喬。
被親切叫做小笨蛋的人不是她,而是周小喬。
周小喬比以前更美了,落落大方,穿一襲白裙,綻放如一朵白蓮。頭發比海藻還要美麗柔順,斜斜循著兩頰傾瀉下來。她跑過去擁抱周晨染,親吻他的臉頰,露出比以往更濃烈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