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從此,我失去了你(2 / 2)

他已不管。全班的同學都看過來,看見一個淚流滿臉的男生哽咽著對手機那頭的人說:“周小喬!你不要走!求求你,不要走!”

手機打通了的,可是那邊的人不說話。她連一個熟悉聲音也不肯施舍給他。周晨染恍惚聽到自己的哭聲,以及一陣撕心裂肺的悲傷,嘩啦嘩啦地從遠處拍打過來。

老師生氣地奪下他手中的手機。

“周晨染!你違反課堂紀律,手機沒收了!”

他亦不管。

他霍地站起來,瘋狂地推開堵在前麵的老師,跑出教室。任由老師氣急敗壞地大叫,任由全班同學指指點點,任由那個叫昔草的女孩投過來怨恨的目光……他通通把它們拋之腦後,像垃圾一樣遺棄了它們。

他跑下樓梯,衝向單車棚。

腳步一刻也沒停下來。

身體裏的憂傷,旺盛而持續,溢滿了,跑起來,就灑了一心。

木棉花,是悲傷故事的最淒美的畫麵。

那麼紅,或是祝英台眼淚裏的血,又或是孟薑女千年的哀歌。很遠的商店裏,梅豔芳幽幽地吟唱著《似水流年》。在她唱著的時間裏,一刻鍾,一分鍾,一秒鍾,都半流質地流走了。

頭上的木棉花,以比時光慢去一半的速度緩緩掉下來。

紅燈亮了,所有行人都戛然而止。卻有一輛瘋狂的單車,飛快地穿過去,被嚇了一跳的司機對著遠去的身影破口大罵。

可他聽不見。他的世界隻剩下她的聲音,她的影像。

記憶中,有個青梅竹馬的少女站在木棉樹下說:“喂,小染,一起回家吧。”

卻,再也見不著這樣的畫麵,這樣美好的記憶。

周晨染騎得更快了。比馬路上一輛行駛的公交車還要快。公車裏的乘客望出來,好奇地目視著少年離去的身影。他們猜想,少年這麼著急去幹什麼。一定是,遺漏了什麼重要的東西吧。

平時二十分鍾的路程,隻用一半時間就完成了。

周晨染把單車扔在地上,拔腿就跑上樓。

回來遲了。

隔壁家空蕩蕩,門敞開著,陽台上闖進來的風卷起散落一地的垃圾和塵埃。他走進去,置身在一個空曠的世界而倍感孤獨寂寞。他突然想起他曾經熟悉的一些氣味,暖暖的,親切的,糾纏的,歡悅的,它們越來越輕,越來越淡,一陣大風吹來便輕易被卷走。

他再也尋不著它們。

他走到陽台上,一邊抹著眼淚,一邊看遠處的木棉花,陪著這座城市一起憂傷。

世界失去了你,便隻剩下憂傷的章節。

沒有你存在的光年,我的季節再也無法續寫。

忘了那是什麼時候到達周小喬手裏的信。

總之,很久沒想起廣州這個城市了。就是那麼接近健忘的一天,那封信突然不期而至地出現在她的麵前。

綠油漆斑駁的木質信箱裏,它無聲無息地出現。靜靜地,像一份被誰突然投遞的記憶。

周小喬揀起了信。

信的地址使她想起了那個南方的城市,那間學校,以及那個她喜歡的少年。

然而,寄信人不是周晨染,而是叫經年的那個少年犯。

那個欺負了她並拍下豔照的少年犯。那個少年毀了她的青春。

周小喬緊緊攥著那封信,緊緊咬住下唇。

盛夏了,知了的叫聲就在耳邊,徘徊成這個夏天永遠的回聲。樹的碎影,斑斑駁駁地拓在牆上。很涼很涼的風,穿過悶熱的空氣,向她唱一首歌。

她最終還是打開信。

打開信之前,她恨那個少年犯,她想她一輩子都會恨死他。然而,打開信後,她知道了真相。少年犯告訴她,那天他把迷暈的她帶到賓館裏,隻是裝模作樣的拍了一些照片。他並沒有欺負她。

大家,就連她自己都以為她被欺負了。可是,這正正是他想得到的效果。

他無心去傷害一個人。他為他對她造成的傷害而感到萬分抱歉。

周小喬握緊了信,她不明白少年犯為什麼要這樣幹,為什麼要毀掉她,拆散她和周晨染。他沒有告訴她原因。他隻是請求,不要再回廣州,不要再見周晨染,忘卻曾經深深喜歡的人。

離開了,就不要回去。而且,也沒有回去的理由了。

少年犯在信裏說,昔草有了周晨染的孩子。

她完完全全成了他的人,不會再有別人能夠搶走他了。即使是周小喬也不行。

青春曾經存在於我們的手心,我們試圖抓緊它,可它還是不可阻擋地流逝。

我們唏噓,我們惋惜,我們沉湎在過去的舊時光裏,一天一天憂傷。

周小喬歎了一口氣,慢慢把信折好。

她抬起頭,眺望南方的天空。

很遠很遠的天際下,那座南方的城市是否依舊木棉花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