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是回到了西安,這個多吉口中待膩的城市。
018年尾的寒潮來得如此猛烈,忽然想起1400年前那個長安建都以來最冷的寒冬。
從邊塞凱旋歸來的大軍黑壓壓地走在長安的街上,地上疊滿了血性的影子。
多吉在我的懷中,四爪朝懶散得異常。
有個叫白的東瀛人則抱著琵琶就坐在我的對麵。
聒噪的行軍聲,在這的茶攤前戛然而止。
那是命運布局的開始。那些嘈嘈切切的低喃,那些夾雜恐懼的聲響……是火海狂肆之中的長安?還是那雙如同一池湖水的眼眸?
“淳風——淳風——”多吉一躍趴伏到了我的肩上,用貓爪生生撓了我脖子一下。
“阿風……你神遊太遠了……”
雜色的長尾垂在我的胸前,有一下沒一下地晃蕩。
在自己西安的家裏,推窗便見那座我曾親眼目睹落成的雁塔。大唐僅存的遺跡,就這樣悠悠陪我度過了千年。
“多吉,你白……”
“風,他們不可能活著了……”多吉的眼神黯淡到了極點,“哪怕其中一個是歸墟泉先,至於叔厶(sī)更——”
“多吉!別了——多吉……”
那是我最黯然的記憶,那些至今猙獰的麵孔,撕心的喊叫,抑或海水冰冷的觸覺……
就在這時,桌上的手機忽然震動。
多吉躍下,伸出爪墊,在屏幕上滑了一滑。
揚聲器的那頭,一個略顯油膩操著一口晉普話的聲音衝襲而來:“東家……不好了!回龍堂來了個踢館的!”
“這可是五年間第一人,想來是非廟堂非江湖了。否則誰敢來回龍堂鬧事?”
“風,我他娘真服你了……我都快急死了!”
電話那頭的陳大掌櫃顯然白眼翻個不停,“那崽子可認識你!”
多吉的貓須撣了一撣,眼神亦有些微變。
“多吉——”
多吉砸了咂嘴。
“我看這漩渦——似乎可開始攪咯……”
“那咱就跳進去,也好看看,裏麵鬧海的究竟是誰家的哪吒——”
“長安”。
“胖子”。
我和多吉先後喊著迎了上去。
陳長安壯實的身軀此刻就癱靠在門前的一隻青石獅上。當年陝西回龍堂開業,嵩山少林特意派人送了對兒獅雕來當賀禮。如今獅子頭早已被勤快的夥計擦得澄油瓦亮。
陳長安挑了下眯著的眼,歎了口氣:“二位祖宗……你們……得嘞,人家二樓候著呢。”
二樓的會客室裏,一股涼意撲麵而來。六扇明清的雕花老窗此刻顯然被全部支起。有個身著藍色西裝的男人不舍地離開了窗邊,端著茶杯坐回了椅上。
“老圓——”
我竟有些沒有站穩,噴了聲道。
“山西大同的回龍堂尚有隻成化的雞缸杯,怎麼到了西安就成康熙官仿了。”
“你子……”
“秦地結寶,晉地結緣。我回龍堂立店的八字宗旨你可比我清楚。”多吉搶過我的話茬,立在我的肩上,以幽邃的瞳孔凝視著那喝茶的男人。“柳玉安,賞你口水喝已算背我良心。你虎口的鏟繭,身上的土腥,可是再貴的衣服也遮不住的……”
“多吉——!行啦……”我鬆了鬆緊張的氣息看向老圓,“怎麼,這回鍋沒支起?”(注:支鍋指盜墓,常為陝西,山西盜墓賊所用,為盜墓的意思)
柳玉安撓了撓頭,嘿嘿一笑:“我開門見山了。”他從地上的背包中掏出了一個被綢緞層層包裹的東西。最外層的明黃緞上赫然可見一個不知何時加蓋的“*”字朱印。
兩邊還各有一個墨跡已顯斑駁的“禦”字、“神”字躍於其上。層層綢緞緩緩揭去,青銅器特有的鏽味撲麵襲來。那是個六麵皆有拚圖的寶匣。
“華容道!?”。
“不過,估計是,地獄級的‘華容道’了……”
我揉著多吉的耳朵,對這花貓回道。墨家機關,終是一睹風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