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心傷(3 / 3)

她扭過頭去看沾滿油跡散發著弱弱的光的燈泡,還是忍不住苦苦笑了一下。

灶上放著一個上麵印著大塊湖麵綠色樹木的瓷杯。那是林大平一貫用的瓷杯。每次林大平出去必帶這隻杯。在酷暑下曬的大汗淋漓時,在冷冽的冬天瑟瑟發抖時,都會喝上滿滿的一杯茶。

無論杯裏是熱茶還是涼茶。林曼一直都清晰地記著這個畫麵。酷暑的六月,太陽仿佛將所有的熱量都散發開了,炎炎地炙烤著地麵的生靈。

林大平從背上放下一大袋麵粉,迫不及待地跑到店裏的門檻端起茶杯,咕嚕咕嚕地大口喝起來,似乎氣都來不及多喘一下。喝完了茶,他會用肩上的那條破亂的毛巾用力地揩去額頭上細細密密的汗。

然後,十分舒爽地扯一扯緊貼在後背的衣服。臉上露出了愜意的笑容。

或許是吧,有時候當時一點小的滿足便可以讓人們忘記伴隨著一輩子的痛苦和磨難。

林曼木訥地擰起那一小袋骨頭,推開了大門。手一點一點地拉開袋子,緩緩地撫摸著狗頭,小聲地呢喃道:“今天過節,你也應該多吃點。”

大狗又低低地嗚咽了幾聲,抬起頭深深看了一眼林曼。然後,它抬起前爪死死地按住那些骨頭,低下腦袋,迫不及待地輕輕咬起了一塊。

“咯嘣、咯嘣”那些聲音一直在她的耳邊衝蕩著。外邊瘋狂地飛舞著白雪。那些聲音在空蕩寒冷的大地上來回循環,給那一片死寂平添了一份小小的熱鬧。天空在黑夜裏是一片無盡的黑暗。

地麵在弱弱的光的照耀下露出了極端的白。黑白分明。黑,永遠是黑;白,永遠是白。就在那麼一刹那,林曼卻仿佛感覺到時間就真的凝固了。

如此分明,也隻有自然在這一片寂靜的夜空裏透露,悄悄安慰著人們。畢竟,待到明天時,在嘈雜的人群裏,想要這些都不太容易,不是嗎?

地麵依然鋪著厚厚的白雪,在太陽的照耀下漸漸地消融。凹凸不平的木門開始變得軟軟的,上麵依附著淺綠色的青苔。用手輕輕一按,便有腐水從門縫裏淌出來。在家的日子如這滑落指尖的水,瞬間即逝。

“曼子,”焦急的聲音從旁邊的院子裏傳了過來。王阿婆邁著細細的碎步向林曼焦急地趕著。一陣陣陰冷的風不斷地吹著,攪著地上還殘留的幾片枯葉也跟著快速地卷動了起來。

林曼撫了撫額前的劉海兒,看著急急走來的阿婆,長長舒了一口氣:“阿婆,您怎麼來了?”

“唉呀,這孩子,有出息,都讀大學了。以後好過了也幫忙把莉莉扶一把。反正你們從小也那麼好。”阿婆淺淺地笑著。皺紋開始舒張開來,突然讓林曼想到了黃土高原裏的那些千溝萬壑。

林曼轉過頭極不習慣地笑了笑,“阿婆,別這麼說,我以後好不好還不一定了。”絲絲銀發不停地在空中輕輕飄搖,笑容頓時僵在了臉上。過了好久,她又哈哈大笑起來。

雙手緊緊握住林曼的手,直直盯著林曼的眼睛緩緩地說:“這孩子,就算阿婆求你了……”林曼的手被粗糙的雙手握得生疼。她不由得抽出自己的手,十分尷尬地淺笑著說:“阿婆……”

不遠處傳來焦急的聲音:“曼子,快點。”“阿婆,我走了。”她轉過身倉促地提起行李,如釋重負地呼了一口氣。

跟上爸爸的時候,林曼無意向上一看,發現了站在窗口掛著淺淺笑容的女人。心裏忍不住“咯噔”了一下。短暫的幾秒沉默後,她從那個女人身上淡然地移過視線,麵無表情地看著前麵來往的行人。

從自家到車站的公路並不遠,隻是,路麵一直坑坑窪窪,沒有一處十分平坦的地方。一些被打磨的光亮的小石子緊緊地鑲嵌在路麵。

兩邊的房屋有像大城裏一樣漂亮的小洋樓,但更多的是白牆壁上爬滿了腳印,沾滿了油跡與灰塵的小平屋。甚至,還有一些歪歪斜斜像要馬上倒塌的土屋。路兩旁常年都有擺小攤的主兒。

要麼是一塊一塊已被削好放在碗裏的水果,鮮紅的西瓜,雪白的梨塊……要麼是炸得金黃的臭豆腐……常年,清香的味兒混合著蔥香的味兒一連四季地飄在整條巷子裏。

到了花開的季節,路麵上也會有一些白裏透紅的花瓣紛紛灑灑地飄落下來,仿佛給這小巷的地麵上鋪上了一層薄薄的花海。其實這時,在小巷裏轉上一圈也會有別一番的愜意。

隻是現在,林曼抬頭看了一眼道路兩旁,服裝店或雜貨店前依然有坐著的人。他們打量著來來往往的人,慵懶的眼神讓整個小鎮都失去了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