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天空迷蒙著奶白的氣息。幹裂的枝條在寒冷的夜色裏模糊成了一片,烏鴉不安地仰頭望向烏雲,似乎預示著狂躁的暴雨即將來臨。
白色的汽車平穩地向前行駛著。淡黃的枯草悄無聲息地向後逝去,漸漸地遠了,遠了。
車廂內彌漫著濃濃的汽油味和煙草味,沉悶地讓人透不過氣來。林曼被擠在最後一排的角落裏,呆呆地望向窗外。
那是一些扭曲怪異的枝幹,孤零零地佇立在一座座深得不見底的大山。不知道為什麼,竟有一絲哀涼的氣息。應該快了,她在心裏默默地念道。
她靠在後背靜靜地閉上了眼睛。腦海有電影的片段無聲飄過。那是在大一的下學期,她無意撞見了爸爸在那家雜貨店。
微微發胖的身體,在車旁彎腰吃力地扛上了一袋大米。臉龐映著通紅的太陽,遍開了紫茄的顏色。顫抖的身體一步一個腳印,在肆無忌憚地陽光下顯得狼狽不堪。
隻是,林曼什麼都沒有說。她站在那足足怔了一分鍾,轉過身揉了揉發紅的眼睛,將溢滿眼眶的眼淚生生逼了進去。
“唉呀,你幹嘛了這是?”一聲尖銳的聲音突然爆破了沉悶的空氣。“吱”——刺耳的刹車聲相繼緩緩地傳來。林曼不禁用力捂住了耳朵,驚愕地抬起了頭。
“怎麼了啊?”粗大的嗓門也快速響起。一個渾身肥肉的大男人猛地抬起頭,不滿地瞪著右邊剛剛抗議的女人。“你往旁邊移一點,這都坐不下去了。”
尖銳的聲音並沒有因那個胖男人的眼神而畏懼,相反,她提高了分貝。“怎麼移啊?啊?你……”
這種局麵,司空見慣。隻是這麼大的男人和那麼嬌小的女人吵得勁兒十足,還是少有。
“行了行了,再吵都下去,煩不煩。”司機終於忍不住大聲嗬斥了一聲。手重重打在了方向盤上,發出了沉悶的一聲響,車廂裏所有的人都驚住了。
一瞬間,人們都沉默了。隻有剛才那個叫囂不已的男人不以為然地向女人撇了撇嘴,雙手抱在胸前冷哼一聲,將頭扭向窗外。
林曼再次閉上了眼睛,心裏忍不住罵道,無聊透了。
汽車也開始緩緩行駛,恢複了以往的寧靜。
外麵的天氣陰沉著。安靜的樹林裏時不時會有幾隻小鳥,驚恐地拍打著翅膀急速地離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還迷迷糊糊的林曼隻聽見有行李摩擦的聲音。她緩緩睜開眼睛,無意識地問了一句:“到了嗎?”旁邊的人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然後提起身旁的行李,拚命地向前擠去。
她迷糊地站起身,提起那個被洗得泛白的行李袋,木然地望向窗外。
“快下車,快下車,還磨蹭什麼啊?”司機十分不滿的聲音衝她飛來。她從恍惚中清醒了過來,轉頭淡淡地應了一聲:“好。”
小鎮上來來往往的人似乎增加了。一間接一間高低不一的房子緊密地排列在街道的兩旁。服裝店、小吃店隨意雜亂地擠在原本就略顯擁擠的街旁。
白色的牆壁上沾滿了細密的灰塵和發黑的油跡。路邊也種上了一些不知名的樹。夏天時,它們會展開極其柔軟翠綠的大葉,為人們帶來大片大片的陰涼。
隻是現在,林曼忍不住轉過頭細細看了一眼,光禿禿的枝幹在冰冷的空氣裏僵硬地立著,給原本的單調又增添了一份讓人絕望的灰白。
小道上也鑲嵌了一些大小不一閃現著圓潤光澤的鵝卵石,不過更引人注目的是路麵的坑坑窪窪。
街上的人們穿著厚厚的棉衣,往衣袖裏揣著手,蜷縮著身子在慢慢挪動。他們也會抬起頭望望周圍的人,然後低下頭,緊緊盯著腳下的路。
從車站到家裏的距離並不遠。快到家時,她還是忍不住轉頭看了一眼鄰家富麗堂皇的房子。
是的,即使這是個失色的小鎮,貧困和富有也並不是不顯眼的。比如,鄰家的房子已是白頂紅牆,而自己家還是個破落的小土屋。
冬天,寒冷的風可以吹到骨頭裏麵,讓人瑟瑟發抖;夏天,雖然涼爽,可那些蚊蟲卻可以隨時在身上留下紅腫,痛癢難忍。
但是,林曼的嘴角忍不住翹起了一絲微笑。這又有什麼呢?至少,我有一個疼我愛我的爸爸。
“嘖嘖嘖,真漂亮,沒想到這個小鎮還有這麼漂亮的女人……”極其欣喜的聲音傳了過來。林曼扭頭去看,原來是一位中年大叔,都高興得合不攏嘴了。
“媽媽,那個阿姨真漂亮……”一個小女孩手裏拿著一根棒棒糖,仰頭看著她,臉上流露出了羨慕之情。
“哼,什麼稀奇,還沒我耐看……”濃妝豔抹的女人不以為然地“呸呸”了幾聲。她款款經過林曼身邊時,一陣濃烈的刺鼻香水味兒讓她忍不住著著實實打了一個大噴嚏。
林曼循聲望去,高挑的身材,一件雪白輕巧的羽絨服緊緊地包裹住凹凸有致的身體。白皙細膩的皮膚在微冷的空氣中透出了可人的粉色。
精致的麵孔隱含著淺淺的笑容。即使不太年輕卻依然不失風韻。站在那猶如一朵開得正豔的白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