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家有女,夫為當朝太傅,不過而立之年,便封得一等誥命夫人。這樣的事,說出去都是傳奇。
歸家夫人鄔氏是個愛熱鬧的,為此還大擺流水宴席,宴請街坊好友以及南陽郡老家的親戚們。老夫人如今依舊健朗,端坐在席首,就愛受一眾男女老少的敬仰讚美,樂得合不攏嘴。
歸三老爺麵相愈發的慈祥柔和,如今他仍在詹事府做他的左司直郎。不過當年袁知恒任少詹太常的時候,以他年紀大需靜養為由,將其從東宮左春坊校經樓調到了東宮書院。每日裏的工作由趴在案上修圖冊、校書製典,變做了帶著幾位舍人曬一曬卷宗,他自己空閑了參一參書院那些多少銀子都買不來的珍稀古籍古譜。
歸三老爺打小受強勢的老夫人所庇佑,在官途上沒甚野心主要是也沒多大的能力,他最愛的不過是手握一卷書細細讀來,另外就是愛小輩們風雅持重有本事。
點翠一家子感到娘家之時,這宴席已經擺上了。
她去喚鄔氏,可她娘隻顧著與南陽郡來的幾個伯母嬸子的說笑,顧不得搭理她;老夫人那邊更是摟了慈姐兒又是親親又是乖乖的,眼裏壓根兒就沒有她。袁知恒也被歸仲卿拉去男席吃酒去了,點翠愣了半晌——
合著這給自己封誥命辦的酒席,與自己壓根兒又沒什麼關係啊。
好好好,想來如今這娘家唯一待見自己的也就大嫂盧曼了,點翠找了一圈兒,問母親:“怎生不見我大嫂?”
鄔氏臉上的笑容淡了,歎了口氣道:“你去看看她吧,你二人素來交好,有些事……你還是勸一勸,叫她別想不開,哎!”
鄔氏這樣說著,又吩咐呂嫲嫲去小廚房端來些好克化的吃食,交由點翠,說給你大嫂送去罷。
點翠心中滿是疑惑,大嫂究竟是怎麼了,自打除夕那夜家裏與鋪子裏遭了事,她忙著收拾後事。到如今相公回京,宮裏大大小小的賞賜下來,又是平冤案又是封誥命的,她還去宮裏謝了好幾次恩……便一直沒有顧及到娘家這邊,對於大嫂的事更是一無所知。
如今看娘親那神態……點翠沉了臉色,快步向著盧曼的院子走去。
如今的盧曼已經病的下不了床了,聽到點翠帶著哭腔一遍又一遍的喚她,終究還是睜開了眼來。
“你來了……”盧曼的聲音如同分中的柳絮,無根縹緲有氣無力。
點翠也不敢大聲說話兒,隻眼淚嘩嘩的往下流。
“傻氣!你這愛哭的性子啊……”盧曼想撐著爬起來,可怎麼也起不得身來,隻得自嘲的笑了笑作罷。
點翠握了她的手,良久歎道:
“曼曼姐,人人勸你放寬心思,別想不開,你怎生就是不聽啊。”
盧曼嘴角輕輕扯出一個笑來:“那……你可會這樣勸我?”
點翠不語,她懂盧曼的性子,也知道她心裏想的是什麼,是以她沒有勸過。
“那日是七夕節,我與蓮兒在牆上與你相遇,見到了他,他是那般的緊張嗬護你如同嗬護一塊易碎的美玉……我好羨慕你有這樣的哥哥。”
盧曼笑眯眯的看著床榻上那飛舞的帷幔:
“當他回頭看向我的時候,他的臉卻紅了,可是他的眼神很溫柔,他長得真好看啊……”
點翠一步一步的離開了盧曼的院子,這臉上的眼淚就沒幹過。
三日後,點翠正在為腹中的孩兒做小衣裳,外頭歸府的人傳來消息——歸家大少奶奶,去了。
點翠手中的針一下子刺穿了她的指尖,冬雪嚇得臉都白了,趕緊喚人去尋大夫來。指尖連著心,撕心裂肺的疼,她很想哭,這眼淚卻一滴都落不下來。
袁知恒快馬從宮中趕了回來,抱住枯坐在地上不肯讓郎中看傷將所有人都趕了出去的點翠,狠狠的抱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