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唐王遊地府(2 / 3)

銅蛇鐵狗任爭餐,永墮奈河無出路。詩曰:時聞鬼哭與神號,血水渾波萬丈高。無數牛頭並馬麵,猙獰把守奈河橋。”正間,那幾個橋梁使者,早已回去了。太宗心又驚惶,點頭暗歎,默默悲傷,相隨著判官、太尉,早過了奈河惡水,血盆苦界。前又到枉死城,隻聽哄哄人嚷,分明“李世民來了!李世民來了!”太宗聽叫,心驚膽戰。見一夥拖腰折臂、有足無頭的鬼魅,上前攔住,都叫道:還我命來!還我命來!”慌得那太宗藏藏躲躲,隻叫“崔先生救我!崔先生救我!”判官道:陛下,那些人都是那六十四處煙塵,七十二處草寇,眾王子、眾頭目的鬼魂;盡是枉死的冤業,無收無管,不得超生,又無錢鈔盤纏,都是孤寒餓鬼。陛下得些錢鈔與他,我才救得哩。”太宗道:“寡人空身到此,卻那裏得有錢鈔?”判官道:“陛下,陽間有一人,金銀若幹,在我這陰司裏寄放。陛下可出名立一約,判可作保,且借他一庫,給散這些餓鬼,方得過去。”太宗問曰:“此人是誰?”判官道:“他是河南開封府人氏,姓相名良,他有十三庫金銀在此。陛下若借用過他的,到陽間還他便了。”太宗甚喜,情願出名借用。遂立了文書與判官,借他金銀一庫,著太尉盡行給散。判官複吩咐道:“這些金銀,汝等可均分用度,放你大唐爺爺過去,他的陽壽還早哩。我領了十王鈞語,送他還魂,教他到陽間做一個水陸大會,度汝等超生,再休生事。”眾鬼聞言,得了金銀,俱唯唯而退。判官令太尉搖動引魂幡,領太宗出離了枉死城中,奔上平陽大路,飄飄蕩蕩而去。

唐太宗隨著崔判官、朱太尉,自脫了冤家債主,前進多時,卻來到“六道輪回”之所,又見那騰雲的身披霞帔,受籙的腰掛金魚,僧尼道俗,走獸飛禽,魑魅魍魎,滔滔都奔走那輪回之下,各進其道。唐王問曰:“此意何如?”判官道:“陛下明心見性,是必記了,傳與陽間人知。

這喚做六道輪回:行善的升化仙道,盡忠的超生貴道,行孝的再生福道,公平的還生人道,積德的轉生富道,惡毒的沉淪鬼道。”唐王聽,點頭歎曰:“善哉,真善哉!作善果無災!善心常切切,善道大開開。莫教興惡念,是必少刁乖。休言不報應,神鬼有安排。”判官送唐王直至那超生貴道門,拜呼唐王道:

“陛下嗬,此間乃出頭之處,判告回,著朱太尉再送一程。”唐王謝道:“有勞先生遠涉。”判官道:“陛下到陽間,千萬做個水陸大會,超度那無主的冤魂,切勿忘了。若是陰司裏無報怨之聲,陽世間方得享太平之慶。凡百不善之處,俱可一一改過,普諭世人為善,管教你後代綿長,江山永固。”唐王一一準奏,辭了崔判官,隨著朱太尉,同入門來。那太尉見門裏有一匹海騮馬,鞍韂齊備,急請唐王上馬,太尉左右扶持。馬行如箭,早到了渭水河邊,隻見那水麵上有一對金色鯉魚在河裏翻波跳鬥。

唐王見了心喜,兜馬貪看不舍,太尉道:“陛下,趲動些,趁早趕時辰進城去也。”那唐王隻管貪看,不肯前行,被太尉撮著腳,高呼道:“還不走,等甚!”撲的一聲,望那渭河推下馬去,卻就脫了陰司,徑回陽世。

卻那唐朝駕下有徐茂功、秦叔寶、胡敬德、段誌賢、馬三寶、程咬金、高士廉、虞世南、房玄齡、杜如晦、蕭瑀、傅奕、張道源、張士衡、王珪等兩班文武,俱保著那東宮太子與皇後、嬪妃、宮娥、侍長,都在那白虎殿上舉哀,一壁廂議傳哀詔,要曉諭下,欲扶太子登基。時有魏征在旁道:“列位且住,不可!不可!假若驚動州縣,恐生不測。且再按候一日,我主必還魂也。”

下邊閃上許敬宗道:“魏丞相言之甚謬。自古雲潑水難收,人逝不返,你怎麼還這等虛言,惑亂人心,是何道理!”魏征道:“不瞞許先生,下官自幼得授仙術,推算最明,管取陛下不死。”正講處,隻聽得棺中連聲大叫道:“渰殺我耶!渰殺我耶”唬得個文官武將心慌,皇後嬪妃膽戰。一個個麵如秋後黃桑葉,腰似春前嫩柳條。儲君腳軟,難扶喪杖盡哀儀;侍長魂飛,怎戴梁冠遵孝禮?嬪妃打跌,彩女欹斜。嬪妃打跌,卻如狂風吹倒敗芙蓉;彩女欹斜,好似驟雨衝歪嬌菡萏。眾臣悚懼,骨軟筋麻。戰戰兢兢,癡癡瘂瘂。把一座白虎殿卻象斷梁橋,鬧喪台就如倒塌寺。此時眾宮人走得精光,那個敢近靈扶柩。多虧了正直的徐茂功,理烈的魏丞相,有膽量的秦瓊,忒猛撞的敬德,上前來扶著棺材,叫道:“陛下有甚麼放不下心處,與我等,不要弄鬼,驚駭了眷族。”魏征道:“不是弄鬼,此乃陛下還魂也。快取器械來!”打開棺蓋,果見太宗坐在裏麵,還叫“渰死我了!是誰救撈?”茂功等上前扶起道:“陛下蘇醒莫怕,臣等都在此護駕哩。”

唐王方才開眼道:“朕適才好苦,躲過陰司惡鬼難,又遭水麵喪身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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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章多引原文,略改——

自前後門無事之後,唐王並未好轉,隻是身體漸重。

一日,太後傳旨,召眾臣商議殯殮後事。而太宗又宣徐茂功,吩咐國家大事,叮囑之間仿佛有劉蜀主托孤之意。叮囑完全後,沐浴更衣,隻等待時機到來,魂入地府。

這時旁邊閃出魏征,手扯龍衣,奏道:“陛下且寬心,臣有一法,管保陛下得以長生康複。”

太宗道:“無用功,不做也罷,病勢已入膏肓,命將危矣,如何能夠保得?”

魏征道:“臣可書一封,進與陛下捎去到冥司,交付酆都判官崔珪。”

太宗道:“崔珪是誰?”

魏征耐心解釋:“崔珪乃是太上先皇帝駕前之臣,先受茲州令,後升禮部侍郎。其人尚在之時與臣八拜為交,相知甚厚。他如今已死,現在陰司做掌生死文簿的酆都判官,夢中常與臣相會。此去若將此書付與他,他念微臣薄分,必然放陛下魂魄還陽。”

太宗聞言不喜不驚,隻是接在手中,籠入袖裏,遂瞑目而亡。那三宮六院、皇後嬪妃、侍長儲君及兩班文武,俱舉哀戴孝,又在白虎殿上,停著梓宮。

卻太宗迷迷糊糊,魂靈徑出五鳳樓前,見那禦林軍馬,請大駕出朝采獵。太宗欣然從之,縹渺而去。複行多時,人馬俱無。

隻太宗獨自個散步荒郊草野之間。正驚惶難尋道路,隻見那一邊有一人高聲大叫道:“大唐皇帝,往這裏來!往這裏來!”太宗聞言,抬頭觀看,隻見那人頭頂烏紗,腰圍犀角。

詩雲:頭頂烏紗飄軟帶,腰圍犀角顯金廂。手擎牙笏凝祥靄,身著羅袍隱瑞光。腳踏一雙粉底靴,懷揣一本生死簿,鬢發蓬鬆飄耳上,胡須飛舞繞腮旁。昔日曾為唐國相,如今掌案侍閻王。

太宗行到那邊,隻見他跪拜路旁,口稱,“陛下,請赦臣失誤遠迎之罪!”

太宗問:“你是何人?又因何事前來接拜?”

那人道:“微臣半月前,在森羅殿上,見涇河鬼龍告陛下許救反誅之故,第一殿秦廣大王即差鬼使催請陛下,要三曹對案。臣已知之,故來此間候接,不期今日來遲,望乞恕罪。”

太宗道:“你姓甚名誰?是何官職?”

那人道:“微臣存日,在陽曹侍先君駕前,為茲州令,後拜禮部侍郎,姓崔名珪。今在陰司,得受酆都掌案判官。”

太宗大喜,近前來禦手忙攙道:“先生遠勞。朕駕前魏征有書一封,正寄與先生,卻好相遇。”

判官謝恩,問書在何處。太宗即向袖中取出遞與崔珪。珪拜接了,拆封而看。

其書曰:弟魏征,憶昔交遊,音容如在。奈何陰陽兩隔,各一方,不能麵覿。今因我太宗文皇帝倏然而故,料是對案三曹,必然得與兄長相會。萬祈俯念生日交情,方便一二,放我陛下回陽,容再修謝。”

那判官看了書,滿心歡喜道:“魏人曹前日夢斬老龍一事,臣已早知,甚是誇獎不盡。又蒙他早晚看顧臣的子孫,今日既有書來,陛下寬心,微臣管送陛下還陽,重登玉闕。”太宗稱謝了。

二人正間,隻見那邊有一對青衣童子,執幢幡寶蓋,高叫道:“閻王有請,有請。”太宗遂與崔判官並二童子舉步前進。

忽見一座城,城門上掛著一麵大牌,上寫著“幽冥地府鬼門關”七個大金字。那青衣將幢幡搖動,引太宗徑入城中,順街而走。

隻見那街旁邊有先主李淵,先兄建成,故弟元吉,上前道:“世民來了!世民來了!”那建成、元吉就來揪打索命。太宗躲閃不及,被他扯住。幸有崔判官喚一青麵獠牙鬼使,喝退了建成、元吉,太宗方得脫身而去。

行不數裏,見一座碧瓦樓台,真個壯麗,但見:飄飄萬迭彩霞堆,隱隱千條紅霧現。耿耿簷飛怪獸頭,輝輝瓦迭鴛鴦片。門鑽幾路赤金釘,檻設一橫白玉段。窗牖近光放曉煙,簾櫳幌亮穿紅電。樓台高聳接青霄,廊廡平排連寶院。獸鼎香雲襲禦衣,絳紗燈火明宮扇。左邊猛烈擺牛頭,右下崢嶸羅馬麵。接亡送鬼轉金牌,引魄招魂垂素練。喚作陰司總會門,下方閻老森羅殿。

太宗正在外麵觀看,隻見那壁廂環珮叮噹,仙香奇異,外有兩對提燭,後麵卻是十代閻王降階而至。是那十殿閻君:秦廣王、楚江王、宋帝王、仵官王、閻羅王、平等王、泰山王、都市王、卞城王、轉輪王。

十王出在森羅寶殿,控背躬身迎迓太宗。太宗謙下,不敢前行,十王道:“陛下是陽間人王,我等是陰間鬼王,分所當然,何須過讓?”

太宗道:“朕得罪麾下,豈敢論陰陽人鬼之道?”遜之不已。太宗前行,徑入森羅殿上,與十王禮畢,分賓主坐定。

約有片時,秦廣王拱手而進言:“涇河鬼龍告陛下許救而反殺之,何也?”

太宗道:“朕曾夜夢老龍求救,允他無事,不期他犯罪當刑,該我那人曹官魏征處斬。朕宣魏征在殿著棋,不知他一夢而斬。這是那人曹官出沒神機,又是那龍王犯罪當死,豈是朕之過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