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當年龍城夕家可是赫赫有名的望族,可惜成靈王謀反的時候夕家的二爺是死忠的追隨者,成靈王倒台後夕家成年的男丁便被盡數處死,女子們送入軍營為妓,未成年的孩子便送入宮中為奴。那個鴿子是夕家五爺的庶子,半年前受了宮刑送到了這兒。”

挽雨長長的睫毛撲閃著眨了幾下,問道:“那現在呢?那個孩子現在在哪兒?”

“哦,對了,那個孩子昨晚偷跑了出去,闖進了內宮,現在已經被看守起來了,過會兒就要被當眾砍去雙手雙腳,然後扔進水池溺死。看到旁邊那個水池了嗎?待會兒就要把他扔那兒。”那個公公說著指了指院子中央的水池。“唉,這個池子裏又要再多一個冤魂嘍。”

挽雨聽得心驚肉跳,情不自禁地脫口問道:“那他現在在哪兒?”

“在那邊的院子呢,不過你要去幹嘛啊?”那個公公抬手指了一個方向。

“謝了。”挽雨未回答,隻是點頭道了聲謝便匆匆向那個院子小跑過去。

一進院子,空氣頓時像被吸幹了一樣,挽雨身子一軟,連忙伸手扶住了粗糙的院牆。

這還是人嗎?要被弄成這樣……該承受多麼大的痛苦?

到底該用怎樣的筆觸描寫這樣的場麵,破敗的院子裏,空氣幹冷,牆角還堆著髒兮兮的積雪,院子左邊有一顆粗大的梧桐,梧桐旁邊是一個渾身是血的東西,透過他裸露的衣服,還可以看得那新鮮的被打爛了的肉。但這並不是真正讓挽雨心驚的東西,真正讓挽雨覺得害怕的是那個少年背靠著樹,但他並不是被綁在了樹上,而是四根長長的木頭釘子,把他的雙手雙腳盯在了粗壯的樹上。

突然,那個渾身是血的東西動了動,鴿子睜開了眼睛,他長長的像是女孩子的睫毛上還往下滴著血,他看清了挽雨,嘴角勾起一抹笑,潔白的牙齒動了起來,“你來了……”說完,鴿子便再次垂下了頭,他並沒有昏過去,隻是再沒有力氣了而已。

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在挽雨身後響起,幾個身強力壯的公公闖了進來。這幾個公公都挽著袖子。

“你們……你們要做什麼?”挽雨幾乎是下意識的,衝過去張開雙手,擋在了鴿子前麵。

那幾個公公一愣,為首的公公張無江走出來,問道:“您是誰啊?”

“我是……錦雲軒的楊婕妤。”挽雨回答得毫無底氣。

“哦,”張無江笑了下,“奴才聽說過您啊,聽說您是封了妃子後唯一一個皇上再沒有翻過牌子的娘娘。”

挽雨的臉刷的一下就白了,但馬上她低著頭笑了下,用手帕掩著笑,說道:“皇上不寵我,但我到底是你們的主子。我宮裏人手不夠,我想把這個孩子要到我宮裏伺候。”挽雨說著轉過身子用手指了指鴿子。

“是嗎?”張無江直著身子昂著頭想了會兒,“可是這小子是犯了死罪的,現在就要把他拉出去弄死。”

挽雨的手放在腰際,猶豫著要不要現在就拿出來,張無江又開口了。

“而且奴才們聽說皇上下令將您的月例削減去了一半,宮中也隻留了一個宮人伺候,這要是再加上個奴才,不曉得您有沒有銀子養啊?”張無江撇嘴笑著,挖了挖鼻子。

挽雨被他說得臉上實在掛不住了,她想哭,又不好意思,想發火,又不敢。

“不過……您既然想多個奴才伺候您,那看來銀子是夠使的啊!”張無江說著,依舊是昂著頭,目光卻是垂在了地上,兩隻手倨傲的抱著肩。

挽雨一愣,隨後努力堆出滿臉笑,從腰際掏出一個小包裹,走過去塞到張無江懷裏,“我也沒什麼好東西,這是我的一些首飾,公公就權當做個順水人情吧?”

張無江接過包裹就順手打開了,然後他撅撅嘴,說道:“果然沒什麼好東西啊?就是一些銀簪子,折合起來也就幾兩銀子吧?為了這點兒錢,奴才們犯險把個辛者庫的苦力放出去值得嗎?”

挽雨急了,連忙抓住張無江的衣袖,“公公幫幫忙吧?”

張無江厭惡地瞅了她一眼,甩開了她。“動手。”張無江對身後跟隨著的那幾個公公說道。那幾個公公應聲便要過來放下鴿子。

“公公!”挽雨忍不住喊了一聲,張無江停了,轉過身看著她。挽雨吸了下鼻子,爽快地把自己左手上的鐲子摘了下來,放到了張無江手中。“這是我娘留給我的鐲子,我和……我和妹妹一人一個,妹妹的鐲子早就已經摔碎了,我的也沒必要留了,就求公公幫忙拿去吧。”

張無江眼中一亮,小心地拿著鐲子細細端詳,驚歎道:“哎呀,這可是快好玉啊!”

挽雨心中一歎,慢慢地垂下了目光。

鴿子沒有昏過去,他一直在聽著,那些刺耳的,或是溫暖的語言像是一條綿長的河流,他沉浸其中,無數的葉子和螞蟻像水一樣浸到了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