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勞燕分飛(3 / 3)

徐海音這才揉了揉眼睛翻身坐起,還佯裝不知,前後左右看了個遍。方單腿跪地行禮道:“末將徐峰見駕。”太後待理不搭理的“嗯。”了一聲。皇上雲:“免禮。平身。”徐海音謝了恩站了起來。才要動問,太後雲:“哀家這裏有個物件兒,要徐將軍認認。喬萬……”喬萬果然拿了那隻鳳釵過來。海音接了,細看了許久,仍交給喬萬道:“回太後千歲,末將不懂珠玉,不知其來曆、貴賤。”太後有“嗯。”了一聲雲:“哀家聽說:自貴妃入宮,你一直心有不甘,常常酗酒。”海音略一沉思,回雲:“是。”太後看似很平靜道:“所以你私會東方曉?”徐峰聞言心中惱火。然君臣禮儀為先。隻好壓了壓火兒,曰:“臣沒有,臣與東方貴妃見麵時均有皇上,或他人在場,從來不曾私人會晤過。”太後方道了聲“好。你且站過一旁。”徐海音走過一邊。

皇上方雲:“您現在信了。他若與貴妃有私,您覺得兒皇會容他到現在?難道在母後眼中,兒皇竟是這樣懦弱?”太後冷笑雲:“皇上的感情,哀家一向是不敢恭維的。做的荒唐事兒還少嗎?”皇上動怒雲:“如果真愛也算是荒唐的話,那您就當兒皇是個荒唐人吧!”太後氣得渾身哆嗦道:“好。東方曉,哀家賜你自盡。”她似乎不好與皇上打擂台,一腔怒火全撒在逸然身上了。

卻見東方曉微微一笑,磕頭雲:“臣妾,謝太後恩典。”站起來,卯足了勁兒,向那柱子撞了過去。寧兒、桂兒慌忙撲上去抱住,向太後討饒。海音也看出,剛剛逸然那勁道是真的想死。滿麵蒼然,上前道:“既然太後不放心貴妃娘娘與微臣,臣願自盡,望太後饒了貴妃娘娘,以全母子之情,社稷之本。”太後微微頷首。

徐海音沒有絲毫猶豫拔劍吻頸。皇上急了,一把抓住了劍鋒。血,唰地的流了下來。口中道:“海音不可。”徐峰知道自己的劍有多利,忙停了手。皇上鬆開了青鋒,搖頭道:“海音不可啊!你徐門世代忠勇,保家衛國。朕不可以讓他們唯一的血脈這樣枉死。”海音收了劍,磕頭。皇上看著東方曉傷心曰:“她們這樣誣陷你,你竟連一句辯駁也沒有!難道,絲毫不念你我情分,隻求速死?……”

“隻求速死”這幾個字深深的刺進了海音心裏。“東方晨露能死在這柄劍下,心裏或許也是甜的……”海音恍然大悟:原來她隻為一死,所希望的不過是死在我的劍下。所以才有馨香苑觀劍……海音想著後背發涼,木木地盯著東方曉。逸然,還是我的逸然,從來都沒變過!可是她為什麼還要答應進宮為妃呢?

東方曉看著他們的表情,明白他們每一個人的想法。為了他好,不得不再一次做出了傷害海音的決定。雖然心裏很難過,臉上卻很平淡曰:“我是李家的媳婦,懷的是李氏的骨肉;孩子落地一滴血便知分曉,何須辯駁?太後不認,連證明的機會都不給。今日有徐海音,明日也可有旁人,駁也無用。有皇上肯信臣妾,即使死了,也是個明白鬼。為正名節死又何懼?”她出奇的冷靜,弦外有音。

太後怒雲:“東方曉,你是在說給哀家聽麼?”東方曉沒有回答,麵上也沒有任何表情。太後繼續道:“好。哀家就等著此子落地。若是李氏子孫,不論男女你便是皇後;若非李氏血脈,哀家要你東方氏滅族。”東方曉方行了一禮。雲:“謝太後。”簡太後拂袖而去。

出了綾綺殿,喬萬看著太後並不像想象中那麼生氣,問雲:“太後怎麼……似乎沒有奴才想象中那麼生氣?”太後笑雲:“她那樣不惜命,看來該是哀家的皇孫了。哀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自然不會生氣了。倒是她那句話,弦外有音啊!”

喬萬道:“奴才愚鈍。”太後邊走邊雲:“她好像在說給哀家聽;李氏子孫,愛要不要!又像是說給皇兒聽;有皇兒的信任,死而無憾。也像是說給徐峰聽;這是皇家的事,不用他管。”喬萬恍然自語:“好厲害啊!”太後也歎道:“是啊。即表明了心跡,有安撫了三個人的心啊!”

喬萬忽然道:“不對啊?若剛才沒人攔著她,撞死了不就全完了……?”簡太後指著他的鼻子道:“笨啊!皇上那麼愛她,會叫她那麼輕輕地就死了?”喬萬點頭曰:“哦。哎?那不連皇上也算及在內了?”太後點頭曰:“是啊!這丫頭心思縝密,七竅玲瓏,且膽大冷靜,後宮正需要一位這樣的人主事啊。”喬萬曰:“那……穆皇後,豈不完了?”

太後搖頭曰:“經過這件事,詠菊的位置鐵定是保不住了。與其讓皇上整倒她,不知端底如何;倒不如哀家把後位許給她。一則,可消消皇兒的氣;二來可以保全詠菊的性命,不至萬劫不複。”喬萬點頭,二人談論著走了。

綾綺殿裏皇上的怒氣果然平息了許多。皇上叫逸然起來。便讓人包紮傷口,邊雲:“既然母後讓你落胎,為什麼那藥理會有毒?朕觀你一向溫良,怎會如此心毒?”穆皇後泣曰:“臣妾讓龔邵德弄回來的確實是落胎藥啊!由邵德交給了綾綺殿的伺藥小宮女周小荷,並沒有經旁人的手啊!”皇上想高旻道:“把周小荷押進來。”

不一會兒高旻押了一個小宮女進來,那宮女竟一口咬定龔邵德給她的就是下在藥裏的。她並不知道那究竟是什麼藥。皇上又問她為什麼聽別人的,害自家主子。周小荷很委屈的樣子道:“是龔公公持太後手諭,奴婢不敢不從。”東方曉凝眉雲:“會不會是藥性相衝,有了毒呢?”皇上點頭,命禦醫驗藥。禦醫仔細驗了回雲:“貴妃娘娘的安胎藥裏被人加了水都芹。水毒芹與防風相似,但安胎藥中也不會有防風出現,禦醫管精於醫道,斷不會有此失誤。”皇上凝眉立目向周小荷道:“朕再問你一次,水毒芹是誰給你的?皇後與貴妃一處長大,太後讓她落胎,她不敢也不會乘機下毒手。說水毒芹到底是哪兒來的?”周小荷仍在強辯。皇上向聶群:“你替朕審。打到她招供為止。”聶群押著人走了。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聶群押了周小荷回來。雲:“稟萬歲,她招了。是李昭容對貴妃懷恨在心,下了毒手。”皇上回頭,那丫頭的身上竟然沒有一處傷痕。皇上曰:“你說。”周小荷磕頭道:“奴婢是李昭容兒時的玩伴。和李昭容一同進宮。可是奴婢沒有李昭容那樣的本事,一直在皇後手下做小宮女。貴妃進宮前李昭容通過關係把奴婢分到了貴妃宮裏。前兩天李昭容給了我一包藥粉,讓下在娘娘的藥裏。奴婢也怕查出來丟了性命,一直沒敢動手。昨兒晚上龔公公拿了令諭來說是太後懿旨。奴婢想出了事自由太後、皇後頂著。輪不到奴婢,就把藥粉下上了。皇上饒命啊!奴婢自知死罪,可千萬別連座啊!”皇上看了聶群一眼,微微頷首曰:“宣李昭容,綾綺殿見駕。”

李昭容來了,果然不認下毒之事。一口咬定是周小荷攀誣。周小荷急了說出,七歲被賣進相府伺奉婉青。因愛慕李暮青甘受驅使。李婉青給她藥時許諾,若此事能成,李婉青會讓他弟弟娶她為妻。方才聶群說了此事皇上要連座,才招了。皇上聞言大怒:“李婉青,逸然多次助你,你竟以怨報德取她性命!真真的無恥,來呀——賜毒酒、白綾。”

李婉青看著毒酒、白領怔怔發呆。跟著李婉青的、跟她親近的人也不少;此刻竟沒有一個求情的。李婉青似乎也看出這一點,心下好不蒼涼。料著盡然必死索性放開膽子曰:“皇上認定了是臣妾所為嗎?”皇上“哼——”了一聲撇過頭去。這像是她做出來事,一年來,她宮下出了八九樁無頭公案了。皆是觸怒她,而後失蹤的。皇上也曾暗中查過;皆是李婉青的陪嫁思雲幹的,出手極其狠辣。凡過手之人絕無生還,而且通身隻有一處致命傷痕。海音猜測當是個專業殺手所為。皇上命他和靖王詳查:果然那丫頭姓盛名思雲綽號幽冥鬼爪,是李暮青手下眾殺手中第二的狠角色。像這樣的殺手李暮青手下最少有七八個,以斷魂刀劉瑊最狠,依次便是幽冥鬼爪盛思雲。他們行蹤詭秘所以即使知道是他們所為也沒有佐證。不想他竟被李婉青帶入宮中了。

皇上本想借此事逼她出手,卻不料盛思雲袖手旁觀。倒弄了他個騎虎難下。海音明白他的心思,忙向東方曉使眼色。

東方曉並不知其中緣故,隻覺得皇上今日做事怪異。似乎並不在乎李婉青是否有罪;隻在乎能否治死她。想著皇上對她們的絕,不由得不寒而栗。聽姐姐說:當年皇上因不滿太後偏私,而有意偏寵倩妃。那一時,倩妃又何嚐不是說一不二?時至今日皇上反目竟連辯駁的機會都不給她。為夫者絕情至此,他日我失寵誰敢說不是第二個李婉青?她曉詩詞、善歌舞、通音律才貌皆在我之上,尚且如此。我又能花紅幾日?想著不覺淒惶。

斜眼出,又見徐海音正向她使眼色,想讓她出麵求情。忽的想起,周曉和身上並無傷痕;聶群一向不是為惡之人,怎麼會案子交由他審,還說的那麼嚇人?弄清‘事實’後卻隻對李婉青降罪,而周小荷卻撇過一旁?為什麼不給婉青辯駁的機會?寧兒雖不似桂兒穩重,卻也出自內廷;怎麼會偏在那時出了紕漏?莫非——這都是一早設計好的?她們從一開始就知道,那碗藥不能喝?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誰敢如此設計皇妃?……東方曉忽然轉頭凝視皇上,麵寒如冰、目光似箭……對海音的暗示視而不見,冷沉沉道:“聖上,臣妾累了。皇上及各位娘娘請移駕紫宸殿。”說完竟自己去睡了。

把皇上,及各宮娘娘都晾在了那兒,還下了逐客令。皇上也發覺了東方曉的異樣。臉上有些掛不住了。冷冷道:“皇後無德、無能降為妃,李婉青心腸狠毒貶為庶人,占押大牢。徐峰無過受辱,護主功高加賜三月餉銀。由於愛卿與貴妃關係特殊從今而後無昭不得入宮。禁衛首領一職,由副統領曲寒星接任。餘下眾人各歸各處。”眾人接旨散了。

東方曉在內寢殿聽的明白,知道是自己的舉動,皇上遷怒與海音了。心下難過,隻躺著不語。周小荷跟著海音出宮了。

皇上進入內寢殿,一把扯起東方曉道:“東方逸然,朕是一國之君,你當著各宮嬪妃,這樣待朕,你把朕當成了什麼?”東方曉站在地上,鞋都沒穿,冷冷的看著皇上。那神色竟有一種說不出的氣勢,冰冷、仇視、無所謂的感覺。皇上冷笑曰:“你是怪朕不許徐峰進宮?”東方曉的神色沒有任何改變道:“他不進宮,興許還留得住性命。”皇上一陣冷笑曰:“他不進宮,也同樣留不住性命。”東方曉倒是笑了,笑得令人發怵。點頭雲:“是啊。李婉青與你夫妻一場也能下的去手,何況是一個小小的徐海音?請問聖上東方曉該治何罪?”皇上聞言怒極伸了伸手卻道:“聶群給朕打——”

聶群“呃——”沒敢動。雲“皇上,皇上娘娘還懷著孩子呢!打不得啊?”皇上反手給了他一巴掌道:“身上打不得,臉上也打不得嗎?”聶群捂著臉,無奈的走向了東方曉。想著剛才周小荷的事,由不得不打。忽然計上心頭,掄開了巴掌一嘴巴便將逸然打倒在地,東方曉的半個臉霎時腫了起來,鮮血從嘴角躺下。

皇上聽著動靜不對忙回身。聶群還腕了挽袖子,道:“高旻,把娘娘扶好了。老奴不恭了。”說著又一巴掌掄了過去。皇上那個早心疼得不行,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道:“你打起來沒完了?可逮著空子了是麼?”聶群故作委屈道:“不是您……”皇上斥雲:“越發會差了!滾——都給朕滾出去!”說著把他們都打了出去。

皇上拉住逸然看她被打腫的臉道:“朕也是氣急了,你好歹也給朕留幾分麵子,當著那麼多……”東方曉甩開他的手。自己擦了嘴角的血,撇過頭去。皇上又拉住她坐在床邊道出了他的理由。

這件事也算過去了,可是徐海音的心裏卻結下了疙瘩。想著當日的情形真有些後怕。

這日靖王來了,海音正在院裏練劍。靖王來了,帶來了一道密旨海音。海音收了劍,接旨看畢曰:“就知道不會輕易放過我!”原來那旨上寫著要他攜尚方劍追查李暮青黨羽,收羅證據。靖王笑曰:“誰叫你是皇兄的得力幹將來?不找你找哪個?”海音走到廊子中坐下道:“你也不是個不中用的,怎不見這頭疼事找你去?”靖王笑道:“才見的你比我強啊!時機又剛好,不令起疑?”一句話敲在痛處。海音低頭不語。靖王忙道:“別擔心,宮裏由我照應著,李娉俠義她肯出手就更好辦了,你早去早回不就好了?”海音卻沉吟良久曰:“你來一下。”靖王跟著他進了書房。海音從案上拿起一份奏折交給他。很凝重道:“明日早朝,請你代呈皇上。”靖王看他神色不對,問雲:“什麼?”海音道:“辭呈。”“啊!為什麼?”靖王吃了一驚。

海音道:“我仔細想過了。我、皇上、逸然,很難解的關係。隻有我走了,永遠不出現在他們中間。他們才會和諧。逸然才會安全。這一次不就是險些悔之不及嗎?我不想讓她再因我而受傷,以後就托付你了。你是他姐夫,又是皇上的親弟弟,不會有哪些問題。我海音從此海闊天空,浪跡江湖。”靖王知道這是他不得已的選擇,卻又無能為力。黯然道:“你……皇兄交代的事……?”

海音道:“身為臣子,聖旨還是要尊的。日後你見到冰蝶的字樣就是我了。”說著從懷裏取出一隻水晶蝶叫他看仔細了。曰:“記下了。別搞錯了,誤事。”靖王強顏笑語道:“我就那點兒本事?”海音也擠出一點笑意,沒有說話。靖王低沉道:“你不見逸然了,也沒有什麼交給她麼?”海音籲了口氣雲:“不用了,既然曲終人散,又何苦叫她牽念?”靖王聞言心中酸楚,不在多問。

一場豪飲之後,各自散去,徐海音從此浪跡天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