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娉看在眼裏,麵上閃過一絲不悅,卻道:“將軍不礙吧?”
海音忙撒了手,道:“沒事。”又向逸然請罪。逸然每一次見他向自己行禮,都會覺得好痛,麵上露出淒婉之色:“將軍無心之失,起來吧!”怕被察覺忙背了身過去。
李娉也覺出其中奧妙,淡淡道:“臣女還有事找皇兄,先行告退。”逸然轉過身點頭,李娉便走了。
海音和逸然默默地站著。許久,逸然道:“她和你很配!”
海音臉上冷了起來道:“我還以為你會先問我,傷到了沒有。”海音好失望,跟著一陣自嘲的冷笑。笑得人心底發涼。
逸然勉強擠出一絲不自然的笑:“我希望你和她能在一起……”
海音看著她,咬著下唇,氣得臉色鐵青,沉沉道:“末將的事,不勞娘娘掛心,告辭。”也不待逸然回答,便走了。
亭台山水間隻剩下了逸然。明秀的風景卻讓她感到了無盡的孤苦,委屈。她強忍著,不希望任何人看到她的痛,更怕給海音帶來滅頂之災。天氣轉陰了,逸然的心裏早已下起了雨。獨自在園中走著,王府裏的人過來見禮,竟也渾然未覺。
忽然,肩頭被拍了一下,逸然駭然轉頭……卻是皇上笑盈盈站在身後。逸然見禮,皇上攙住曰:“看你的神情,該是碰了。”
逸然點頭。皇上拉住她邊走邊雲:“海音不是一個很容易動情的人,可是認定了就沒那麼容易放下。今天不過是讓他們互相見見,你太心急了。”逸然淡淡的陪著他。
皇上看著她,很溫和的聲音道:“想你姐姐嗎?”逸然點頭。皇上輕輕點頭:“我們一起去靖王府用午膳,朕已叫聶群先去傳話了。”
逸然收了玉手回來,點頭雲:“聽桂兒說姐姐有喜了。”
皇上笑著:“嗯。”了一聲道:“是啊。朕也希望能有自己的孩子。”
逸然麵色淡然,不願意回答。皇上臉上也沒了笑意,緩緩道:“我們已經是夫妻了,你……這樣堅持有用嗎?”逸然依然不語。
辭別楚王出來,卻沒有見到海音。逸然心下擔心著,皇上看她臉色知其心意,很不痛快:“他心情不好,先回府了。今晚後半夜該他當值。”
逸然這才放了心。雲:“今晚可否換人當值?不如讓他歇了吧。”
皇上看似很不經意,邊走邊道:“不行。我們今晚宿在馨香苑,除了他,我不放心。明天、後天叫他休息兩日如何?”逸然點頭,釋然。
進了靖王府逸然依稀找到了些過去的感覺:靖王夫妻依舊恩愛熱情。雯兒、霄兒聽說他們的姑姑回來了,歡喜的跑出來抱著喚“姑姑,姑姑。”
淩淩備下一桌豐盛的酒席。皇上兄弟兩個把酒暢談。周淩淩害喜,食欲差了些,隻是陪坐。逸然倒似乎比淩淩的食欲還差。皇上隻道她心情所致,並未多言。靖王看在眼裏卻生了疑竇,隻是不敢多言。皇上看她們坐著無聊,便叫她們轉轉去。
離了酒席,姐妹二人攜手同行。雯兒、霄兒也跟了出來,梨香端了些果品、甜食。淩淩邊聊邊吃。逸然卻一口也吃不下。淩淩拉著她坐在水塘邊石凳上關切道:“你不舒服麼?怎麼比我還沒胃口的樣子?”
逸然慘然一笑雲:“沒什麼。剛才幫海音相親來,心裏頭堵得慌,不想吃。”
淩淩歎了聲:“你還是放不下他?”
逸然低頭不語。淩淩語重心長倒:“放下吧!對你,對他都好。皇上再開明,他也是個男人。哪有不吃味兒的?哪天爆發出來,你可曾想過後果?”
逸然雙眉緊鎖:“所以帶他去看了惠穎公主。看那意思,惠穎公主也是中意的。隻是海音……”
淩淩聞言不住搖頭:“你……唉!皇上隻在乎你放下了沒有,不是他。”逸然沒有作聲。淩淩忽然想到了什麼警覺道:“你告訴我,你們夫妻是否和諧?”逸然沉默不答。
淩淩心下了然,有些急切道:“你和海音相知相交一場,難道非看著他粉身碎骨不可嗎?那是皇上,就是個平常男人也受不得這等屈辱吧?你隻顧你的心,可曾顧念過皇上的心?他坐擁天下,九五之尊,何曾受過這個?自你和他相識以來,我也看得真切,憑什麼大事,隻要你開口的,無一不從。一個男人能做到這一步已是不易了!而且不再寵幸任何嬪妃,他對的心還不夠嗎?”
逸然長長地歎了一聲。暗道:是啊!這些觀念她都認同。或許是海音的關係;又或許是五月二十五的那晚……她實在做不到。回想起那晚:
月同樣的平靜,夜依然的清澈。逸然隻穿了寢衣。披散著長發,坐在菱花鏡前。想著海音的話,好難過。忽然,門響了。
東方晨露扛了一個人進來。走進裏屋放在床上。逸然認出是皇上,可是不敢泄底。他還昏迷著,忙穿了外衣道:“姐姐,他怎麼了?”
東方晨露看著她:“你跟他很熟嗎?”
逸然道了聲:“昔日舊識。”
東方晨露點了點頭,從懷中取出一粒藥丸,給皇上喂了下去。逸然見狀忙取了水來道:“他受了傷?用水麼?”
東方晨露神秘一笑,笑得好開心。逸然滿懷不解。東方晨露道:“看他還不錯,好好照顧他!”逸然還傻傻地“哦。”了一聲。東方晨露出去了還帶上了門。許久,遠遠的傳來東方晨露的聲音“府裏上下,我都安排他們休息了。送你一段姻緣。”
逸然大惑不解。想追出去問問,可是門被鎖了。一種不祥的感覺,忙去開窗戶,可是窗戶也從外麵封死了。回到屋裏……皇上醒了,揉揉眼睛,那眼中的眼神好可怕,那笑意叫她從心裏恐懼。她似乎在哪裏見過這種表情?是了。簡季平的臉上,李若鬆的臉上。逸然似乎有點明白了這位堂姐的意思了。可是屋子就這麼大,門、窗打不開。尋找她的金龍逐日……竟也沒了去向。皇上撲上來了。她拚命的呼喊著“救命。”沒有人來。她拚命的打著皇上,卻喚不醒他的心智,她無望的喊著“海音”的名字……
東方逸然淚如雨下,那是她一生都無法忘記的噩夢!東方曉撲在姐姐懷裏泣不成聲,肝腸寸斷。
淩淩撫摸著她的背,卻不知道她如此傷心所為何來?靖王和皇上比肩同行,逸然忙止住悲聲上前行禮。皇上叫免禮,卻見逸然紅著雙眼,淚痕未幹,麵現薄怒。淩淩忙遮掩道:“久別重逢,喜極而泣,還望皇上莫怪。”
皇上微微皺了皺眉,沒有說什麼,叫靖王陪著練劍去了。
逸然看著他們遠去,方道:“姐姐,我怎麼總覺得,你和姐夫之間與以前不太一樣了?有一種說不出的不協調。”
淩淩歎了口氣,雲:“唉!人無完人,必有欠缺,妹妹不必介意。”
逸然不解,又不肯罷休:“到底發生了什麼?”
淩淩黯然道:“就在你受封的那天,雨君酒後失德和倩菊……我想著女兒家的名節,再重要不過了,勸他納妾。他不肯,所以煩惱著。”
逸然搖頭暗悲:原來,這裏還有個受傷的;他已如此,尚不知海音是怎樣熬過的?想到海音,不免又牽掛起來。
晚間,靖王夫妻送她們出來,海音已等在門外了。聶群回宮錄了起居回來,也等在那裏。回到馨香苑,略坐了坐各忙各的去了;皇上與逸然就寢。
睡至半夜,細雨綿綿,東方曉惡夢驚殘,那夢境中依舊是皇上強,暴她的情形。
“逸然,逸然……” 李漼關切的喚著她的名字。
逸然睜開眼,眼前是皇上關切的拉著她。東方曉越發分不清夢境與現實了。亂打著,口裏胡亂地哭喊著“不要……不要……海音救我——”
她掙脫皇上的手,赤著足隻穿著寢衣便跑了出去。皇上忙跟在門首,遠遠的,細雨中,逸然卷縮在牆角裏,哆嗦著,難過著……皇上似乎明白了她夢到了什麼,這情形在腦中重現。還有五月二十五自己醒來後的事情。看著逸然發髻散亂,驚懼、悲哀的樣子,他愧悔萬分。緊緊的攥著拳頭,想不到這一生最難忘、最恐怖的噩夢竟是自己給她的。漏夜夢回,逸然竟是這樣的痛、驚怖、絕望!東方晨露,到底是幫了朕,還是害了朕?這樣形影不離的守護著,對逸然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撕鬧聲驚動了府裏的人,都跑了來。徐海音自然也來了,看著逸然縮在牆角裏打得無人能靠近,海音的心裏好痛。皇上令所有人都回去,隻留下了海音。海音緩緩地走過去,蹲在身邊伸手去摟她,臉上、身上也不知吃了多少巴掌。卻仍將她摟在懷中,關切雲:“是我。不怕不怕……我是海音,海音啊——”
逸然抬淚眼……真的是海音!逸然不再掙紮了,放聲大哭。那份痛苦、委屈哭的海音心都快碎了。抬起頭,皇上已不在門首。扶起逸然,違心的將她送進屋裏。替她擦了擦眼淚,默默的轉身出來。
“別走。海音,陪我坐會兒。”海音轉頭,才發現皇上坐在外間的桌邊。海音冰冷著連走過去,坐在對麵。原來他的臉上也掛了淚痕。
李漼並不掩飾,道:“朕,是不是錯了?”
海音並不言語。皇上繼續道:“朕,傷的她太深了。還能等到她回心的那一天嗎?”
徐海音冷冷道:“不知道。”
李漼拭去淚痕道:“你恨朕嗎?”
徐海音看著他,冷冷地回應了一個字:“嗯。”
李漼深深地長歎一聲,二人不再言語,對坐到天明。
回到宮中,皇上僅第一晚宿在了綾綺殿。以後便隻在白天來看逸然。晚上,有時宿在紫宸殿,有時歇在聽蕭閣。對逸然的關愛,卻依舊不減分毫。惠穎公主進宮的次數多了起來,時常主動去找海音,徐海音卻因放不下逸然,盡力躲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