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雪妍梅深(2 / 3)

卻說這邊,東方曉進了宮,聶群早在宮門候著了。聶群做主讓馬車直接進入內闈。東方曉看著聶群神情隻道是靖王出了意外,忙請聶群上車講述。聶群坐在車上雲:“今天下午靖王查著芸妃娘娘與一個叫梁勇的男人私通。不幹呈報皇上,去找徐將軍商議。誰料皇上亦找將軍飲酒,被盡數聽去。回了紫宸殿便召了芸妃。豈料芸妃供認與梁勇自幼相識,入宮後仍與其來往,不僅有私,且珠胎暗結兩月有餘。皇上震怒,要斬芸妃以正宮闈。可是,芸妃的娘家乃是襄陽節度使;母舅康慶王;牽涉甚廣,一旦他們異心,天下必然大亂。皇上新君登位沒有多少親信,又有保寧王虎視眈眈。不得已靖王竭力相勸無果。無奈才煩了姑娘來。望姑娘深明大義不惜一切代價勸解皇上。”東方曉知事態嚴重,暗中盤算著。

到了聽蕭閣,聶群先去請皇上。不料皇上盛怒竟然不見。東方曉正為難處,一眼瞅見妝台上的水晶荷花。拿起來凝視著、揣度著、權衡著……忽然,狠狠地擲與地上。水晶荷花墜摔得粉碎。東方曉拿了一塊粉色的帕子包了。交給了聶群道:“煩公公給皇上送去。”聶群嚇得臉都變色兒了。雲:“這個奴才可不敢送去。芸妃好不好的,不知道。此刻送去這個奴才的命是一定沒了。”東方曉笑雲:“不會的。你隻管告訴皇上這帕子是我請您送去的,皇上不會怪您。”聶群仍不敢相信道:“會嗎?”逸然很肯定雲:“會的。再遲了,皇上殺了芸妃娘娘,就什麼都來不及了。”聶群隻好去了。

紫宸殿內,皇上怒火衝天,芸妃哭著,蓉兒已然杖斃了。皇上開了殺戒,這個是少有的。不呈上去,他又沒別的辦法,隻好一咬牙,將東西隨茶水送了上去。果然,皇上一見帕子裏的東西大怒。拿起絲帕及碎荷花撇了芸妃直奔聽蕭閣。

聽蕭閣外,誰也不敢進去,生怕觸了黴頭。皇上一見東方曉將東西擲與她麵前。沉著臉,眼中冒火道:“你這是何意?試試朕會不會殺了你麼?”東方曉見了卻並不害怕。笑盈盈蹲身去拾。仍包在帕子裏呈於皇上明前道:“怎麼,皇上不要?”皇上有些納悶兒,怔怔的看著她。東方曉佯裝無奈道:“玉鳳,皇上不要了,你拿去扔了吧!”說著連帕子一並遞給了尤玉鳳。玉鳳拿著帕子走了。皇上並未阻止,仍不解她葫蘆裏賣的什麼藥道:“你到底是什麼意思?”東方曉故意背著身子曰:“我本想碎荷巾還,不想皇上不要了,留著也沒用,不如叫玉鳳扔了去。”說著不理他,徑自坐了。皇上喃喃自語:“碎荷巾還——碎和今還——歲合今還——歲合盡還!”終於解透,頓時雙眸閃亮起來,忙道:“玉鳳回來,玉鳳回來。”尤玉鳳從外邊進來,東西卻不知哪裏去了。皇上急了曰:“東西呢?”玉鳳道:“奉小姐令,扔了啊!”皇上走過去道:“仍在哪兒了?快給朕找回來。”玉鳳去了,皇上還道:“一片都不能少。”東方曉故意雲:“扔都扔了,還撿它做什麼?”皇上笑雲:“既然歲合盡還,何不今晚就還呢?”東方曉道:“扔了就不還了,也不必還了。”皇上道:“君前無戲言!玉鳳,玉鳳,可找回來了?”尤玉鳳果然都找了回來,呈了上去。皇上道:“聶群清點了,一並收入朕的寢殿中,若少了一星兒,找你說話。”聶群忙進來接了。不解曰:“都成了這樣兒了,還收它做什麼?”皇上叫過他雲:“笨死了,‘歲合盡還’,就是說年節下她會還朕所願,這是她的承諾。”聶群如夢初醒“哦。”了一聲,仔細的收了起來,笑著走了。

皇上轉回身笑道:“歲合時一定要還哦。”東方曉笑道:“還。一定還。而且這枝紅杏不會出牆哦!”皇上不悅道:“就知道你會說這個,才不見你。”逸然道:“她的娘家,娘舅家位高權重,殺她與江山社稷不利,皇上不可草率啊!”皇上坐在床邊上道:“若不殺她,宮闈豈不大亂了。”東方曉道:“若殺了她,可就天下大亂了。縱使天下不亂。她母家寒了心,若有變動,他們隻需隔岸觀火。朝廷便束手無策;若再一頭兒重,皇上可曾想過後果?”皇上不語。東方曉令人安排了琴韻、梨香住處。見她們都去了。方道:“臣女有一語皇上可願聽否?”皇上頷首認可。逸然便低聲道:“皇上先請徐將軍暗中通信與其母家:臘月二十四賜死芸妃,要他們接屍還家;令聶公公行刑,我與玉鳳扮了小太監,給她裝扮了,以屍體之名送出。她娘家接了去,即刻與梁勇遠走高飛,永不許進都城。對外,宮內賜死了芸妃正了宮闈。對外芸妃母、舅家得了天大的恩典,必然心內感激,報效君恩。對芸妃也算夫妻一場成全了她。皇上以為如何?”皇上皺眉道:“那不是太便宜了她們?”逸然看著他道:“那麼皇上可曾真正愛過她?”皇上籲了口氣,不悅道:“沒有。”逸然道:“既然皇上沒有愛過她,卻生生汙了她的清白,損了她的名節,先下放她一馬,不算是對她的補償麼?”皇上靜靜的想了許久。東方曉見他有些活動了,便繼續道:“皇上不是缺乏親信麼?”皇上緩緩點頭道:“這倒是個理由。”東方曉笑道:“不僅如此,皇上還要寵樂妃,不僅要寵,還要真心以對。”皇上反駁道:“怎麼可能?”東方曉道:“皇上寵樂妃,就是要奪取人心。若樂妃真心喜歡皇上了,自然少了一份危險。即便不能,長期處下來,也不似先前那麼向著她母家了。皇上不是疑心她母家麼?接近她,便可以讓他們放鬆了。那樣才可以找出問題所在啊?”皇上看著她暗雲:這麼個小腦袋裏,到底裝了多少錦娘妙計啊?果然得了她,豈不是一個得力助手?便暗下決心,一定要得到她的心。隧道:“聶群,將芸妃打入冷宮,著人看守。朕要親自看她死,別叫她先自盡了。若先死了,朕拿你是問。”聶群應了聲,轉身將去。皇上道:“你帶玉鳳去傳徐將軍,真有話說。”聶群帶著玉鳳走了。皇上坐在逸然身側道:“歲合之際你真的會還朕所願嗎?”東方曉笑道:“一定會還皇上一個賢德的妃子。”皇上笑道:“為什麼一定要歲合之際呢?”東方曉道:“那不是請不來皇上麼?砸了禦賜荷花皇上會震怒,難道我一個尋常女子不怕死麼?所以隻好找個推托之詞嘍!‘碎荷’即‘歲合’嗎。”皇上笑了出來曰:“鬼靈精!唉——若朕現在想要,你同意麼?”東方曉道:“不會。”皇上不解道:“為什麼?”逸然調皮道:“我口口聲聲要算計皇上,若沒看到結果就依了皇上,豈不是被皇上算計了去?賠本兒的買賣,我可不幹!”皇上聞言笑了。過了許久很不開心道:“可是,要朕真心去寵樂妃,朕怕做不來。”東方曉道:“皇後、倩妃,您不是都寵幸了麼?樂妃真的就和她們有那麼大區別麼?”皇上道:“可是他們皆不是朕心中的目標,更談不上真誠。朕也不可能真心的待樂妃的。”東方曉想了一下,笑曰:“那就把她當作敵人,用您的全力把她征服。就用它來證明您的魅力。若您做不到,可是很丟人的。”皇上淡淡道:“已經很丟人了。”逸然不解道:“什麼?沒有啊?”皇上半真半假道:“朕不是用盡了全部魅力,仍征服不了你麼?”東方曉佯怒道:“我不是也賠了一夫人麼?”皇上一時沒明白過來。逸然道:“賠了夫人又折兵嗎!”皇上一頓,明白過來,笑得跌在床上。

這時徐海音以來在門外。隻聽到皇上發自內心的笑,已明白:芸妃的危機解了。聶群進殿回報。不一刻出來叫他,隨行進殿,皇上已正了顏色坐著。東方曉坐在桌邊正飲著茶。皇上便照著東方曉方才的話吩咐他辦事。海音有些擔心逸然的處境,又不敢說。皇上也看出了些門道,連聲催他。東方曉也怕皇上忌諱,再給他惹麻煩,忙與他使眼色。徐海音無奈先去了。

次日,東方曉帶著玉鳳、琴韻、梨香回了靖王府。後一日,正是臘月二十四。傍晚,東方曉和尤玉鳳果然扮作小太監麽樣,隨著皇上和聶群去了冷宮。聶群守在門外,皇上冷顏坐於一旁。東方曉悄悄與芸妃說了原尾,芸妃深深拜謝君恩。東方曉。尤玉鳳果然與她畫了張死人臉,慘白慘白的。東方曉雲:“娘娘過了今晚,芸妃便死了。您永遠不能再用原來的名諱。也永遠不能再進東都。”芸妃動情的淚水悄悄地流了下來,使勁點頭。深深地看著皇上。皇上站起來冷冷的,手持白綾道:“還得做些麵上的功夫。”芸妃點頭。皇上用白綾繞在她的頸上,從未有過的痛襲上心頭,麵上越發冷了;雙手卻依舊使勁拉著。芸妃並未掙紮,痛苦的表情深深的印在了他的心裏,他鬆手了。芸妃的頸下也出現了一道深紫色的索痕。李漼不忍心再看,轉過身去。芸妃深深地叩了一頭,輕輕的躺在地上。驗屍官進來,聽說是皇上親自賜死。也不敢細驗,隻掃了一眼麵芸妃慘白的麵色、頸上深深的勒痕。便在驗屍格上填下:確認白綾賜死,執行官禦威的字樣。皇上手上白綾飄落轉過身來禦批時,已然淚下。是啊,夫妻一場,就這樣了斷,從此永不相見;皇上也是人,心裏總有些不舍!在場的見了隻覺得有點可惜,很無奈。驗屍官押著“屍體”尤玉鳳和東方曉推了車子送出宮外。芸妃的家人接了,去了。逸然等又回轉宮廷辦了相關手續。

回了靖王府,天色已至戌正了。一路上東方曉千叮嚀萬囑咐不可外揚,玉鳳也知道其中利害,點頭稱是。進了靖王府,海音等在廳裏。靖王爺似乎不太高興。逸然忙問:“姐姐呢?身體可好?”侍書雲:“好著呢!柳夫人向徐將軍提親了,定了正月下聘。將軍十二姑爺了!”靖王瞪了她一眼,嚇得縮了回去。侍劍上了飯菜來,逸然與玉鳳一處吃了。辭別靖王出來。徐海音也跟了出來,麵色似乎也不太好。曰:“聽聶群說,你和皇上定了‘歲合盡還’之約,可是真的?”逸然笑曰:“是真的。”海音惱了,嘲曰:“那微臣恭賀娘娘千歲了。”東方曉聞言笑了出來,忙以袖掩了。徐海音轉身欲走,逸然方推了玉鳳到身前,雲:“娘娘在這兒呢!”玉鳳羞得跑去了。海音大惑雲:“怎麼回事?”逸然止住了笑,雲:“那晚我求聶公公去請皇上,無果。情急之下砸了禦賜水晶鏈。皇上果然大怒,立時到了聽蕭閣。為了解困,我信口謅了‘歲合盡還’叫玉鳳去丟了。皇上信了,連聲自語‘歲合盡還、歲合盡還、歲合盡還;玉鳳回來,玉鳳回來。’歲合之際還的自然是玉鳳嘍!玉鳳聰明幹練,又能勤儉持家;且,玉鳳對皇上早有心意。豈不美哉?”海音聞言失語雲:“是你算計皇上?”東方曉含笑默認。卻聞身後有人雲:“你敢算計皇上,好大的膽子!”二人聞言大驚,忙回首,卻是靖王。隻見他十分嚴肅,雲:“你真的敢如此回應,皇兄必然殺了玉鳳。你是害了玉鳳了。”逸然大驚曰:“真的會麼?”靖王冷笑曰:“你說呢?”逸然低頭,一刻,下了決心曰:“果如此,我必以奴婢身份進宮侍奉,誓保她周全。”靖王冷冷道:“若母後知曉爾敢如此欺君,首一個放不過你的便是母後。莫說護她,便是你能活下來,亦屬奇跡了!”徐海音對太後所為是略有耳聞的,知道問題嚴重了,忙道:“以你,逸然當如何解困?”靖王沉著臉道:“假戲真做。”說完便走了。隻留下二人麵麵相覷。眼見得,好事將成,不想卻是如此境地。徐海音默默地失落著,許久,道:“你還是嫁給皇上吧?為了你,也為了玉鳳。”說罷緩緩走了。這一刻,他或許也起了放手之心吧!

東方曉走到廊子裏,倚著欄杆坐下,直至天明。晨起,詩魂醒來才發現東方曉呆呆的坐在院子裏。凍得雙唇發紫,渾身冰冷。忙請了靖王來。靖王將她抱回客房,用被子裹了。周淩淩也聞訊趕來,問其根由,下人們誰也不知。靖王叫人熬了濃濃的薑湯來。淩淩也顧不得自己的身子,接過碗來,緩緩喂了下去。自己哭了起來。靖王扶了她出來,回到寢室,攆了下人,方細細道出緣由。說著安排淩淩在床上躺了,邊雲:“你也當心身子。眼下,要麼舍了玉鳳,要麼真的送逸然進宮……”淩淩忽的拉住靖王衣袖雲:“兩個都不去。你去取了逸然清白。失潔不能侍君;玉鳳不是正主。皇上追究,你推說不知,酒後失德。憑他是誰也無可奈何……”靖王不悅截斷曰:“胡說。你身懷六甲,進府不足一載;我便另尋新歡,還趁逸然神誌不清做出那等肮髒事來。叫你在府中如何立足?叫依然如何麵對海音?皇兄若要了她,那是君威難犯;與他們交情,與國事皆有益。我若壞了她的名節,那算什麼?欺君恩、奪友妻、汙小妹、負賢妻,還有何顏麵苟活於世?”淩淩卻聽不進去,仍哭求道:“為了逸然能平安終老,為妻求你了。事後咱們改名換姓遠走高飛。我們姐妹共同侍奉您,報答您,好嗎?”靖王沉麵不應。這話卻聽在海音耳裏,隔著窗子道:“王爺,你我自幼一處長大,徐海音保不了逸然周全,也……隻能求你……收了她!”說罷緩緩離開。恐怕,這世上在沒有比把自己心愛的女人,親自送給別人更殘忍的事了吧!徐海音無地自容,站在逸然窗外,看著凍壞了的東方曉,隻覺得鋼刀剜心般難受。終於狠狠心,進宮當差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