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然道:“請講當麵。”
聶群道:“皇上的壽禮……”東方曉明白了他的意思,麵有難色。
二人一同回到了席前。東方曉向柳氏行了一禮道:“母親,按照規矩孩兒該進宮謝恩的。這裏就勞母親費心了。”
柳氏點頭笑道:“應該的,你去吧!”
聶群捧過了水晶荷花項鏈、手串。逸然看著真真發呆。終於,伸手拿了荷花項鏈……卻被靖王一把擒住玉腕,緩緩搖頭。逸然自然知道戴上水晶鏈意味著什麼。轉麵看看海音,最終還是戴上了。
紫宸殿內,太後、皇後已然歸去。隻有簡夫人還在苦苦哀求著,穆夫人也悲悲切切跪在一旁。
皇上麵沉似水,坐著。聶群來報:“逸然郡主進宮謝恩了。”皇上的麵色方不似從前了,道:“兩位夫人先回吧。”
穆夫人、簡夫人無奈,退了出來。見逸然等在門側。簡夫人拉住她雲:“你幫平兒說句話吧!求求皇上,求求皇上留他一命啊!”
東方曉看著病急亂投醫的簡夫人,有些不忍心。點點頭,道:“我盡力吧!”
簡夫人含淚點頭道:“謝謝。謝謝。”看來,她是隻要能見到皇上的,都會求求了。穆夫人扶著她走了,逸然看著她們的背影,長長地歎了口氣,自語曰:“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這時,聶群出來引他進殿。逸然滿腹心事,默默地站著;這人情當從何講起呢?想著,不覺柳眉微蹙,杏目呆凝。
皇上抬頭,見之不覺起了憐意。卯發輕挽,一側墜著一溜銀鈴,另一側插著一排黃花,特別鮮亮。劉海齊眉;因才受了傷,失血未補起所以襯得麵色格外白淨,顯得更清麗。一身杏色對襟明衣,內襯雪緞衣裙,嬌杏色銀絲繡花抹胸隱約現出遍際。頸下水晶荷花墜,腕上水晶手串,更襯得肌膚雪白。
皇上看到荷花墜,不覺暗喜。迎上前欲牽之,逸然忙拜謝皇恩。皇上仍拉了她坐於桌旁。逸然心中一千個不情願,一萬個不甘心,卻不敢表露分毫出來。皇上看著她並不言語。
逸然低著頭不敢看皇上,緩緩雲:“聖上要斬簡公子?”
皇上轉過頭端起茶杯,淺淺飲了一口,“嗯。”了一聲。
東方曉歇了一下雲:“求皇上從輕發落。”
皇上冷冷地盯著她道:“你替他求情?”
逸然很堅定到:“是。”
皇上問曰:“為什麼?”
逸然瞟了一眼皇上的神情,不覺渾身發木。皇上淩厲的眼神似鋼針般紮了在她臉上,仿佛都能感到痛了。逸然仍道:“簡少爺奸汙少女,至人亡命的確該死。可是那姑娘畢竟是自殺,且簡少爺誠心悔過以讓那姑娘以侍妾的身份安葬,名入族譜。又贈了她哥嫂金銀無數他們也已撤訴。看在簡夫人的份兒上,饒了簡公子吧?簡大人身在公門,無暇顧及也是情有可原的求皇上饒過。”
皇上道:“不行。”轉過話頭雲:“那日幫你的不是送了幾顆珠子,還在麼?”
逸然淡淡雲我:“扔了。”
皇上冷笑雲:“為什麼?”
逸然道:“我看了惡心,珠寶再貴重,又豈能買到人的尊嚴?”
皇上看著她很平靜道:“那麼,那姑娘的貞潔、乃至性命就不及你的尊嚴了?”
逸然決然道:“形勢所迫不得不行。”
她的話,讓皇上心頭一震。恍然:原來她此刻亦是形勢所迫不得不行了。想著不覺動了氣,冰冷道:“這麼說,朕此刻要了你,你也是肯的了。”
逸然聞言頭皮發麻,陣陣發暈,心似深陷泥潭,不知該做何回答。
皇上盯著她等著她的回答。許久不見回音,站起來,抱起她進了寢殿,置於榻上——逸然木然無語;江山與個人榮辱如何取舍,她還沒想明白。但她無比絕望、冰冷、無奈的閉上了眼睛。十四歲的她還沒學會責任與幸福的取舍。木木的等待著命運的抉擇。
然而,她和海音的歡樂卻現在眼前;她和海音就這樣完了麼?清清的淚水滑落臉頰。
皇上看著她的樣子有些心痛了。坐在床邊,靜靜地盯著她。
東方曉等了會兒沒動靜,緩緩地睜開眼,皇上坐在那裏,臉上不似先前可怕了。淡淡雲:“你現在知道貞潔在你心中的位置了。還替表弟求情麼?”
逸然依然道:“是。”
皇上長籲了口氣,向外麵高聲道:“傳旨:簡金堂罰俸三月;簡季平杖責五十,閉門思過兩年,無召終身不得入京。違命者斬。”
外麵聶群不知裏麵狀況,不敢進殿,隻得高聲應道:“遵旨。”轉身名身邊小太監去辦。
皇上遞過一方絲帕。逸然接了拭了淚痕,想坐起身來,豈料略一用力,肩頭的傷口崩裂,疼得“啊——”了一聲,淌下汗來。肩頭的衣衫印濕了一片。皇上一見情景不對,不由分說一把扯開了逸然的衣服。
此時,東方曉肩頭的布條也已濕透,鮮紅一片。皇上解開布條是一道五寸來長的大口子,傷口紅腫出血。皇上剛剛緩和的臉上有嚴厲起來。眉挑眼立厲聲高喝:“翠閣、紅鯉——”
二侍女聞聲知事不吉,連滾帶爬跌了進來。跪著回話。
皇上沉聲道:“要你們進府保護,就護成了這樣?”
紅鯉忙道:“回皇上,奴婢們進府時郡主就已經受傷了。”
逸然忙道:“是我自己跳到湖邊的欄杆上玩兒,失足掉了進去,不知道被什麼劃破了,不礙事。她們也不知道。”
皇上指著逸然的鼻子,又好氣、又好笑、又心疼,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半晌道:“翠閣去傳禦醫;聶群命人將聽蕭閣打理好;秋痕、碧欣去安排郡主小住聽蕭閣養傷;紅鯉去馨香園傳訊。”眾人應聲去了。
皇上扶逸然輕輕地依在床頭上,拿帕子小心翼翼地替她擦著傷口。逸然雖疼得厲害,卻一聲也不吭。
時刻不大,禦醫來上了藥,包了傷口。跪著回到:“稟萬歲,郡主的傷未及筋骨,隻是位置不好,略動一動便要裂開,需要臥床靜養。傷口愈合會留疤,無法恢複。”皇上沉沉地出了口氣,示意退下。眾人都去了。
寢殿裏隻剩下皇上和東方曉兩個。逸然心裏害怕著,忙拿起衣服去穿,被皇上一把扯去扔在地上。道:“什麼好東西?你不疼麼?講究這些虛禮做什麼?朕告訴你:你隻能是朕的,有什麼好害羞的?”
逸然聽了隻覺得特別鑽心,忍不住珠淚暗湧。皇上看著她傷心的樣子。良久,曰:“你很討厭朕麼?”逸然沉默不語。皇上長歎一聲出了外麵。東方曉趕忙下地拾起衣服床上。
時刻不大逸然被挪去了聽蕭閣。原來聽蕭閣和紫宸殿隻隔著一個小院。
晚飯吃了,眾人都去休息了。逸然一個人坐在門口石階上發呆。想著近來發生的事情,竟都是觸目驚心的。自思量雲:其實皇上也不壞,隻是霸氣了些,卻不霸道;姐夫呢,就好了許多,許是姐姐的緣故,隻覺得很親切;徐海音,長得少年英俊,武藝高強,隻是性子傲了些,卻很情長。那麼,我對他是敬仰、是思慕、還是真情呢?為什麼那一瞬間會想到他,會希望他出現呢?想起徐海音房中他說的話,不覺紅了雙頰。
身後有人很溫柔道:“想什麼呢?”
逸然“嗯?”了一聲,回頭;是海音!心裏似陰了幾天忽然見到了太陽,跳起來。可是想著晌後的危險,他竟然不在。也不知為什麼抓起他的手臂,狠狠地一口咬了上去。咬的好重,就連她自己也覺得咬重了。鬆開了口一看,可不!血順著牙印滲了出來。抬起頭看他時,徐海音卻是含笑看著,就仿佛咬的不是他。逸然有些心疼了,罵雲:“你木頭啊?咬你都不知道躲,也不啃聲。”
海音看著牙印笑雲:“你真狠!再咬這麼長,就報了仇了。”說著還拿手比了比,正是逸然肩頭傷口的大小。逸然也知道他在笑自己,忍不住笑雲:“呸——,唉,不對啊?你怎麼知道我的傷口有多大?”
徐海音拉著她一同坐在石階上道:“你當我就那麼放心你啊?從你戴上荷花項鏈的時候,我就覺出不對了。悄悄地跟著進了宮。還好,你沒叫我失望……”
逸然驚雲:“你都看見了?”
海音黯然點頭雲:“看見了。看見你被抱進龍床;看見他替你擦血;看見……”海音很難過地低下了頭。
逸然輕輕地拉過了他的手,替他擦著血。道:“我不該生你的氣,更不該咬你的。我隻是覺得委屈,想發泄出來。”說著心疼的哭了。
海音輕輕地拉住她的手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很無能,連心愛的姑娘都保護不了,我該咬!如果他沒有停手,或許那傷痛遠比這個要疼的多。我也恨我自己的。”
逸然歎了聲道:“不怪你的。他是皇帝,我們都無可奈何的,誰又能怎麼樣呢?”說著滿麵憂容,叫人心憐。她在想:是啊,如果皇上沒有停手,我該怎麼辦?如果再有下一次,我該怎麼辦?皇上不會每一次都放過我的,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真的失了身,又給怎麼辦?是聽從皇上的冊封,天天麵對那份不情願的可怕;還是一根白綾吊死了算完?想著想著,不覺一聲長歎,伏在了自己的膝上。海音靜靜地陪著她。過了許久。
海音拍拍她道:“時候不早了,去睡吧。”逸然起身點點頭。海音也站起來仔細端詳了一會兒那隻鳳頭釵,讚曰:“你戴著真好看。”
逸然低下了頭,過了與會兒輕聲道:“宮門上落了鎖,你怎麼辦?”
海音笑道:“沒事。我是侍衛長,一會兒侍衛換班,我就出去了。”
逸然點頭道:“哦。出去了,早些回去,別叫夫人擔心了。”海音點頭走了。
逸然回到屋裏,倒在床上,卻不敢寬衣睡覺。生怕皇上會再來。這裏是皇宮,皇上想去哪裏,就去哪裏;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就這樣擔著心,很晚了,忽地睡意正籠,便撐不住了。
睡著,睡著,似乎擠到了什麼。睜開眼,嚇得魂兒差點飛了:是皇上。就躺在自己身邊,睡著。自己竟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來的。天已大亮,看看自己的衣物與睡前無二,才略放寬了些。卻仍是嚇出了一身冷汗。
皇上翻身醒來,看著她道:“散了早朝,有些困了。看你睡得香甜,便在你身邊躺躺。你別怕,朕還不是個齷齪之人。必等到你真心喜歡朕了,方行了冊封禮,光明正大的要了你。”
逸然壯著膽子道:“我想回家。”
皇上很肯定地回答曰:“不行。先在這裏養好傷再說。”逸然委委屈屈地低下了頭。皇上溫柔了許多道:“你在這裏想見誰都可以。昨兒晚上,海音不是來過了麼?朕也沒叫任何人打擾你們,你可以像在家裏一樣,想見誰見誰,想怎麼樣就怎麼樣。”逸然聽地後脊背發涼。
皇上起身到了外間坐了。東方曉理了理衣衫跟了出來。洗漱了,用了善。禦醫來換藥,皇上也不回避,堅持要替逸然換藥,直弄得逸然麵紅耳赤,又抗拒不了,好生不自在。皇上看她悶悶的。便要帶她去園子裏逛逛。逸然推說傷疼。皇上便陪她在聽蕭閣坐著。累了,也不問她願不願意,隻管挨著躺下。
這日,皇上又挨著東方曉躺著,似乎睡著了。逸然看著他的樣子,好想揍他。便握緊了拳頭,舉了起來。可是又不敢真打。隻好氣恨恨地放了下來。豈料皇上“嗤”的笑了出來。側過身看著她笑道:“你就真的這麼恨朕?不過也是,你能一口把徐海音咬成那樣,可見夠狠。”
東方曉失言道:“你監視我?”
皇上笑雲:“沒有。是與他切磋招式時看到的。朕問他,他笑著告訴朕是狗咬的。朕想了想,也就你這隻小狗把他咬成那樣兒,她還能笑得出來。”
東方曉聞言忍不住也笑了。皇上看著她笑的樣子,好迷人!不覺道:“認識你這麼久了,很少見你笑,真美!”逸然斂了笑容,心下卻不似先前那麼怕他了。淡淡雲:“你也該去看看你那些妃子們,這幾日恨得我不知道怎麼樣了呢?”
皇上無趣的閉上眼睛,許久道:“會的。”逸然也不敢離開,隻得挨著牆躺下。
晚上,皇上果然沒來。倒是靖王爺來了。問了她近日情形。隻覺得皇兄癡得好笑。捫心自問,又覺得欽佩,不覺失笑雲:“皇兄好定力啊!”
逸然沒聽明白道:“什麼?”靖王自覺失言,笑著走了。逸然也懶得去打那些啞謎,一笑置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