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的時候,我喜歡輕鬆愉悅的東西,比如詩樂舞歌,比如奇聞趣談。
唯獨不喜歡讀史。
後來隨著年齡漸長,閱曆漸豐,雙眸籠上歲月的塵埃,眉宇凝上時光的痕跡,那史中理性血腥凝重的東西走進視野,便漸漸淡去了濃重的感情?色彩,而有了不一樣感悟。
就像,圍觀一個個富有啟迪性的故事。
古人說,讀史使人明理,誠不我欺。
景煜不在的時候,我常常獨自沉浸在花園的書房中。有時候景煜在,兩人也會各執一卷,分坐榻的兩端,靜靜享受閱讀時光。
不禁想起趙氏兄弟的所作所為,明眼人一眼就看出的自蹈死路的行為,為何他們就沒有絲毫自覺?
明明他們應該讀過更多的書,受過更好的教育,他們的周圍是趙衰、君姬、趙盾這樣更為優秀的人物?
或許這個世上永遠不乏這樣的人,活得張揚恣肆無所顧忌,最後自然也……死得毫無懸念。
惜乎在他們從生到死這個過程中,不知道有多少人遭受傷害。
有時我也懷疑,他們對景煜的行為是不是已經超出了本性的範圍,因為他們明顯地帶有惡意侮辱和敵視。可是景煜入晉還不到一年,既沒有雄厚的家族對他們造成威脅,又沒有利益糾葛,更不會有意招惹他們,他們何至於如此呢?
思緒千回百轉,終於在某個黃昏散步時問出口,景煜停下為我吹奏的秦風,答道:“他們本就如此,對誰都一樣。”頓了頓,好似想起了什麼,又道,“聽聞趙氏兄弟對溫地垂涎已久,晉侯賞了我,他們自然心懷不忿。再加上他們和郤家素來不對付,而我和郤至交好,各種原因之下,兩人突然變身惡狗也很正常。”
我不禁一笑,笑過後心情莫名地又有點沉重,沉思片刻,我道:“可是那郤家的郤錡也是差不多的人物,我不想夫君招惹這樣的人,引火上身。”
景煜微笑點頭:“煜省得,婧放心。”緩緩握住我的手,雙目隱有波光,“這些事,不過是男人間的齷齪爭鬥,不是應該婧沾染的。煜隻希望婧做煜掌心的蝴蝶,備受嗬護,無憂無懼,隻為煜輕盈起舞。”
我的臉紅了。
這個男人,驕傲、高潔、冷淡,端著一副君子風儀卻比任何人都要疏遠,可他卻願意把自己所有的溫柔給我,甚至時不時地說出讓人心熱的情語,我微微笑著,滿心甜蜜泛湧的同時又夾雜著一絲難以言訴的酸楚。
突然想起第一次他以樂師的身份與我相見時,曾誠心邀我舞上一曲。
可那時我是怎麼回答的?
我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如果時光能夠倒流,我願意在我最美的年華為他一舞,真正做一次他掌心的翩飛的蝴蝶。
而現在,當我想做時,卻沒有了起舞的能力。
那項技能,早以隨著我生命中第一個男人離去,被深深地埋葬了。
我看著滿園的芳華,夕陽的餘暉為它們塗上流麗的色澤,如一道濃酒,讓人沉醉而又憂傷,我輕聲道:“嗯,婧願意。”
後來,我讓人用各色帛綾做成不同的蝴蝶點綴在花間,每當清風徐來,它們便如活了一般翩翩舞動。
叔姬見了悠悠歎道:“這也風雅太過了。”
我笑著讓人奉上雲霧茶。
叔姬喜歡楚國雲霧。曾經,我讓人備了一份上好的給她,誰知她見了滿麵詫異道:“我想喝自然會來叨擾你,幹嘛還要給我,讓我費事去鼓搗這些金貴東西?”
我笑道:“叨擾我哪有自己有方便。”不由分說讓人把東西給她送上車。
誰知此人卻因此受到啟發,時常把一些晾曬過的花瓣、香草等拿來試著泡水喝,覺得不錯的還推薦給我品嚐,久而久之,嚐試新的飲品漸漸成為兩人津津有味談論的話題。
有一次,叔姬把焙幹研磨過的小麥、稻米給我嚐試,我試過後真心覺得,比雲霧茶還要有味。
初夏的花園內,溫度適宜,風光錦繡,兩人坐在花香縈繞的涼亭中,沐浴著徐徐清風,散漫閑談。
我想起埋藏心中已久的問題,猶豫片刻,還是問道:“之前你說,趙氏兄弟把他們的同母弟弟趙嬰齊趕出晉國,一是因為趙嬰齊與趙朔交好,一是因為他與君姬……嗯,有私,那君姬腹中的孩子……”
“明顯是小叔叔的嘛!”叔姬出語驚人,“說不定還是趙朔同意的,叔侄兩個合謀製造出這麼一出‘造人’計劃,就是為了對付那兩趙的狼子野心。”
我目瞪口呆,張了張嘴,又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發不出一點聲音。
家族秘辛什麼的,我再也不想聽了。
叔姬笑道:“哎,說實在的,你來晉國這麼久,也沒見和誰來往,很多人對你好奇得很呢,要不有時間和我一起參加一次貴婦聚會?大家也認識認識。”
我一聽“好奇”二字便頭皮發麻,連忙拒絕了。
景煜告訴我說,在所有的諸侯國中,唯有晉國沒有真正的公族。因為在晉獻公時就把自己的親族全都給滅了,而讓自己不同姓氏的大臣充當了公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