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庸置疑,夏銘的到來,總算令得意洋洋的童芯,顯出了幾分意外之色。她望著身形虛浮、臉色慘白的夏銘,又看到黎雲笙的符紙,確信眼前的男人是真的已經死了,並非刻意裝神弄鬼,他現在是真正意義上的亡魂形態。所謂鬼怪,是不是當真如傳說中那樣,能夠輕易殺死普通人?聽得夏銘道:“你運氣的確不錯,去撫仙湖撈我屍體的時候,我正忙著殺你姐姐,與真相錯過了,沒有發現你的詭計。”童芯冷笑:“那又如何?”“連親姐姐也能狠心設計的女人,活在這世上,可以說毫無意義了。”“手下敗將,有什麼資格誇這種海口?”夏銘的眼底色澤殷紅,像是盈著一汪血,所以在他定定看向童芯的時候,便愈發顯得陰森駭人:“我生前學藝不精,你看不起我也很正常,但你恐怕想不到吧?在死去之後,我的煉蠱之術,反而開了竅——我殺了和你串通一氣的那三個女人,靠的可不是什麼亡魂的力量,我隻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罷了。”“她們三個的本事,也沒有精湛到哪裏去,死就死了,和我無關。”童芯撫摸著關節處的銀戒指,動作優雅,目光卻狠厲非常,“你說自己如今開了竅,很好,那就讓我見識見識,究竟開竅到什麼程度了吧。要知道,我這滿室嗜血蠱,可是已經很久尋不到敵手了。”黎雲笙始終旁觀一人一鬼互懟,此刻忍不住開口道:“夏銘死都死了,嗜血蠱再厲害,莫非還能奈何得了死去之人嗎?”童芯滿不在乎:“你不是會法術的嗎?我收不了他,難道你也收不了?”“麻煩你認清形勢,現在是你要殺了我們,而夏銘要殺你,我除非是瘋了才會幫你對付他。”“也就是說,留著你們毫無用處了?”童芯銀牙暗咬,她將戴著銀戒指的那根手指橫於唇邊,忽而逸出一聲清脆呼哨,“不管我是死是活,總之你們三人,今天是不要想活著走出暗室了!”隨著她的指令,地麵的嗜血蠱都像受到了某種刺激,發瘋一般向三人撲來。不僅如此,從不遠處那十餘口棺材的縫隙中,又爬出了數不清的嗜血蠱,暗室地麵化作了血色的海,他們已徹底退無可退。與此同時,夏銘也召喚出了那隻堪稱蠱王的、半人高的血紅蜘蛛,他惡狠狠向前一指,那蜘蛛嘶叫著一路吞噬試圖攻擊自己的嗜血蠱,朝童芯所在的方位迅速移動而去。“我說二位,咱們是不是得想想轍了?”黎雲笙頗為抓狂,“這情況,我連畫張符紙都來不及!”銀龍匕首和柳葉鏢不間斷斬落騰空而起的嗜血蠱,祁陌與黎雲簫擋在他的前麵,盡量延緩對方凶猛的攻勢,可那些嗜血蠱卻依然越來越多,眼看著就要咬上兩人的皮肉了。他們是執念獵殺者,隔行如隔山,麵對擅長算計活人的蠱師,畢竟還是略遜一籌。千鈞一發之際,暗室中忽有金光驟然亮起,下一刻雪色的身影就出現在了滿地嗜血蠱中間。盡管暫時還沒搞清楚這裏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憑借直覺也足夠了,她頭也不回直接用手攥住了衝向黎雲簫麵門的兩隻嗜血蠱,指間略一用力,見那蜈蚣狀的生物,便已經化作了齏粉簌簌而落。“真耽誤事兒。”她沒好氣嘟囔了一句,順便把靠近三人的嗜血蠱盡數踢飛,然後抬腳步步踩過去,一時間清脆的碎裂聲響不絕於耳,被她鞋底碾壓的嗜血蠱當場灰飛煙滅融入空氣,連血水都沒有多流一滴。童芯親眼目睹這一幕,大驚失色:“怎麼可能?你這小姑娘……居然連嗜血蠱都不怕?!”“你叫誰小姑娘呢?”正值心情鬱悶的時刻,雪色眉眼帶煞,聞言朝她投去冷冷一瞥,“你叫我老祖宗,我都嫌你資質不夠。”“……”童芯自然不曉得雪色到底是何方神聖,然而她也沒有機會再知道了,棺材阻礙了她閃避的路,血蜘蛛如匕首般鋒利的蛛絲刹那間將她道道纏繞起來,勒得她血肉模糊。她踉蹌倒地,杏眼圓睜,連遺言也沒來得及留下一句,就被夏銘陡然伸出的利爪貫穿了喉嚨,血如泉湧沒了氣息。“去陪你姐姐吧,也替我向她道個歉。”夏銘說完便收了蠱王,緩步走向自己的棺材,他在棺材前站了好久,直至聽到黎雲笙叫自己,這才轉過頭來。黎雲笙低聲道:“夏先生,雖然我理解你所做的一切都情有可原,但很抱歉,你戾氣過重,我現在隻能將你就地獵殺。”“沒關係,殺就殺吧。”夏銘似乎對此不很在意,他又看了一眼童芯的屍體,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笑意,“既然這輩子已經結束了,我又從不相信來世輪回,那麼再死一次也無所謂的——反正該報的仇我都報了,沒什麼遺憾了。”他選擇接受這樣無常的命運,不願做孤魂野鬼繼續遊蕩,反而希望能求個解脫。“好。”紅葉手釧所形成的囚牢,將他完全籠罩在內,待光芒散去,夏銘的魂靈已然消失在原地,而此刻祁陌懷中的白玉古風微微回暖,算一算,這是他們所收集到的第十一滴燈油了。雪色一甩衣袖,金焰燃起,將地上童芯的屍體燒了個幹淨,她平靜轉身,恰與黎雲簫的眼神相對,雙方均是一怔。“笙笙,不介紹一下嗎?”黎雲笙笑道:“這是我師哥,黎雲簫——師哥,這位便是翼靈雪色。”黎雲簫伸出手去,嗓音低沉悅耳:“先前聽雲笙提起,這一路多虧前輩照拂,感激不盡。”雪色端詳他許久,終是從容握住他的手,她略一點頭,神色不溫不冷:“謝意我收下了,但是別叫前輩,直呼其名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