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暗室(1 / 1)

當晚童芯下廚,做了滿滿一桌子飯菜招待兩人,祁陌趁她去廚房的工夫,將銀墜子化成銀針,一一試毒,確定沒問題之後才讓黎雲笙動筷。那頓飯兩人吃得都很謹慎,而童芯則坐在對麵言笑晏晏,一雙妙目來回打量著他們,眼神中充滿近乎癡迷的欣賞。“兩位先生著實擁有天人之姿,俊美得很。”黎雲笙剛喝進去的一口粥,險些都噴在桌上,他慌忙捂嘴:“童姑娘過獎了,混飯吃的普通人而已,談什麼俊不俊美。”童芯笑道:“黎先生過謙了,我見過俗人太多,自然深諳美與醜的區別。”這話實在沒法接,黎雲笙隻好回以禮貌的微笑,效仿祁陌裝聾作啞,低頭吃自己的飯,不再理睬她。聽得童芯又道:“客房已經收拾好了,褥單枕布都換了全新的,晚上兩位可以安心睡個好覺。”“……多謝。”然而事實證明,即使是深夜躺在了床上,望著窗外那一輪新月,兩人也難以輕易入睡,童家的環境無法給他們安全感,相反帶來的是極其深重的危機感。黎雲笙翻了個身,腦袋一不小心就撞上了祁陌胸口的銀墜子,他低呼一聲:“哎呦。”祁陌順手給他揉了揉額頭,溫聲問道:“睡不著麼?”“你還不是一樣沒睡。”“我不敢睡。”祁陌平靜回答,“我很擔心自己一閉上眼睛,就會發生些什麼難以預測的事情。”黎雲笙聞言,正色頷首:“看來你也覺察出來了?童芯不對勁,她的言行漏洞太多了,我懷疑她在隱瞞什麼。”祁陌注視著他,那雙好看的眼睛在夜色中寂寂生輝:“她說自己不是蠱師,那麼右手的銀戒指又要作何解釋?我曾讀過姨母的相關藏書,曉得蠱師一行,均擅以在所佩戴的銀飾中,暗藏操縱蠱蟲的香藥——並且她斟茶添粥的時候,數次都用戴著銀戒的食指關節輕擊盅與碗,那屬於召喚蠱蟲的一種習慣,明顯是出自職業本能。”由此可見,童芯撒了謊。“她望向你我的眼神很奇怪,不像是正常交流,倒像是……”黎雲笙沉吟半晌,終於勉強斟酌出了一個合適的比喻,“像是瞧見了中意的玩具,或者稱心的獵物。”“她並非心性單純之人。”這一點,從童芯提及已死的童薇時,那過分從容不迫的神情中就能推斷出來了。原本是血脈相連的親姐妹,如今姐姐慘死,妹妹竟不曾表現出半分悲傷之色,反而比旁觀者還要薄涼,實屬奇聞。“她如此熱情留我們住下,恐怕另有所圖,須得格外謹慎才行。”黎雲笙話音未落,忽聽屋外傳來窸窸窣窣的怪異聲響,值得一提的是,他覺得這聲音很熟悉,似乎在哪裏聽過。想到了,是在二層小樓。“祁陌!”他壓低嗓音道,“說曹操曹操就到,這女人看起來也不怎麼耐得住性子。”祁陌未置可否地笑了笑:“是和當初殺夏銘時,一模一樣的招數。”果然,那些正從門縫窗邊遊動而來的、鱗片泛著幽黑光澤的細小爬行生物,不是那一晚所見到的蛇蠱又是什麼?密密麻麻的蛇蠱很快布滿屋中地麵,它們弓起身形露出尖牙,隨時準備攻擊,黎雲笙從懷中取出兩張火係符紙,他猶豫著。“直接燒了這間屋子的話,會殃及到咱們兩個。”“我倒是認為,完全能夠衝出去。”“那好,就依你。”符紙在黎雲笙指間燃燒,落地一瞬即燃起灼目烈焰,所到之處,那群蛇蠱紛紛被燃成焦炭,腐臭氣息令人作嘔。黎雲笙左手扯過外衣,右手緊緊攥在祁陌腕間,拔腿朝門外奔去。卻不曾料到,童芯早已做好了兩手準備,在她身影出現在兩人視線中的一刻,黎雲笙猛抬頭,隱約看到了她臉上那一抹陰森至極的笑意。那笑容,太眼熟了。而下一秒,腳下一處地麵已朝兩側分裂開來,身體驟然下沉,黎雲笙震驚之餘感覺到,祁陌正在試圖把自己護進懷裏。機關在頭頂重新合上,兩人相擁著跌入看不見底的暗室,直至再度觸及地麵,摔了個七葷八素。黎雲笙呈仰躺的姿勢睜開眼睛,花了很長時間來適應突然改變的環境,他發現這間暗室其實是有光亮的,那光亮來源於牆壁上懸掛的四盞長明燈,不曉得意義何在。看起來,這似乎是一間專門用來囚禁某些人的密室。“祁陌,你沒事兒吧?”祁陌就在旁邊,沒受什麼傷,隻是摔得骨頭疼,暫時需要緩一下,他正欲開口,卻驀然聽到不遠處有輕微腳步聲響起,原來是還有另外的人被困在這裏。片刻,有人低聲喚道:“雲笙。”這一聲“雲笙”,猶如穿雲破霧般清晰入耳,仿佛相隔了漫長時光的深沉歎息,蘊藏了太多難言的欣慰與悲傷。黎雲笙身體一僵,而後難以置信地轉頭望去——白衣青年長身玉立,眉眼依舊清冷如月,逐漸和往昔的影像重合,是他記憶裏最不能忘懷的模樣。黑白無常說得沒錯,生死簿上,的確沒有黎雲簫的名字。他最親的人仍活在這世間,縱然要跨越千山、曆經萬難,隻要從未放棄,堅信能夠重逢再見。我們終能再次相見。“師哥……”話未出口已然哽咽,黎雲笙站在原地,也同樣看到了黎雲簫眼底的淚光,他走上前去,用力將黎雲簫抱住,像是為了確認此刻並非夢境。“師哥。”他說,“我等你,等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