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雲笙自回到現實中的二層小樓之後,就一直坐在窗邊抽著煙發呆,這一坐就坐到了東方發白,天色微微見亮。 祁陌在旁邊沉默地陪著他,直到他終於歎了口氣,頗為失望地開口。 “我以為師哥會來的,可他沒有來。” “嗯。” “我絕不會認錯人,也不相信有巧合,他就在這座鎮子上,我能感覺到。” 祁陌溫聲回答:“我推測,你師哥可能也來過二層小樓。” 黎雲笙猛地掐滅指間香煙,他眼神清亮地轉過頭來:“你也這麼覺得?沒錯,身為執念獵殺者,如果他到過撫仙鎮,絕沒道理將夏銘的慘案置之不理。” 若想解開夏銘的執念,勢必要回到過去了解來龍去脈,這就是他和黎雲簫無意中相遇的原因。 “師哥從不失約,除非他此刻被困住了自由。” “他若被困自由,定是在撫仙鎮的某處地方。”祁陌一字一句擲地有聲,“我們就以那些被害身亡的女蠱師作為突破口,遲早會有線索。” “好。” “事不宜遲,這就出發。” 黎雲笙快步走下樓梯,在臨近大門的時候忽然又轉身麵對著祁陌,他一伸手緊緊攥住祁陌的手腕,無言半晌,忽而微笑。 “多謝你了。” 掌心傳來熟悉的暖度,祁陌垂眸,語氣平靜:“畢竟他是你的師哥,你想找到他,我無論如何也會幫你。” 對祁陌而言,黎雲簫在哪裏,是生是死,都沒什麼關係,他都不在意。但他明白,黎雲笙很在意,他始終忘不了穿越回現實的那一刻,黎雲笙眼底的淚光和微微顫抖的聲音——黎雲笙的心願,他逃不過去,隻能妥協。 一個時辰後。 兩人憑著記憶和直覺,一路找到了穿越過去時見到的,那位慘死夏銘手中的女蠱師的住處。彼時對方家中隻剩下了丈夫和年幼的女兒,丈夫麵相倒是憨厚老實,但那約莫六七歲的小姑娘,眼神卻極為老氣橫秋,帶著些陰狠之色,與她母親的氣質一模一樣。可以想象,這些心術不正的女蠱師們,平日裏都是如何教育孩子的,尤其是被視為蠱術繼承者的女孩子。 女蠱師的丈夫支吾很久,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他表示自己隻負責燒飯洗衣,管不了妻子的所作所為,也不曉得她曾經都謀劃過什麼事。但他很確定,殺死妻子的凶手,就是已死夏銘的鬼魂,他擔心引火燒身,會殃及自己和女兒,所以勸兩人不要再查了。 “冤有頭債有主,我妻子和另外三位蠱師已經付出了該有的代價,依我看,這件事也不必繼續追究了吧?” “我們別的不擅長,捉鬼驅邪可是擅長得很,你也不想被厲鬼找上門來吧?”黎雲笙一本正經地說服他,“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我就能替撫仙鎮解決這一災,否則誰也不確定夏銘的鬼魂會不會殺紅了眼,再將目標對準你們這些無辜的家屬。” 男人下意識抱緊了女兒,神情惶然:“為什麼?我們又沒有做錯什麼。” “有些事不要問為什麼,畢竟當初夏銘遭遇殺身之禍,也沒人解釋為什麼。” “……” “你且講得仔細一些,另外三名死去的蠱師姓甚名誰,家住何處?” 男人猶豫著:“我極少與鎮上他人來往,對她們也不很熟悉,死去的三人,我隻認得童薇。” “童薇?”黎雲笙清楚記得當時為首的那名女蠱師,就叫作童薇,“她住在哪,家中還有別的親人嗎?” “好像還有個雙生的妹妹,叫童芯。” 根據男人所給的地址,兩人並沒有花費太多時間就尋到了童芯的住處,開門者是位亭亭玉立的少女,和童薇別無二致的模樣,隻是較之童薇,顯得更加天真熱情些,連笑容也是極為真誠的。 “請問兩位找誰?” “是童芯姑娘嗎?” “我是。”她笑著點點頭,“看兩位麵生,想來不是本鎮人氏?恕我直言,如今有膽量來撫仙鎮的外地人,著實不多了。”黎雲笙也笑了笑:“姑娘似乎和其他女鎮民有些不同,是難得的直爽之人。”童芯道:“因為我不是蠱師,也看不慣她們素來的做派——二位既然來了,就進屋喝杯茶吧。” 兩人隨她進屋,見她腳步輕盈取來茶壺滿斟兩杯,分別遞給他們,她在對麵坐下,雙手交疊置於膝上,很是溫順乖巧。 “二位特意來此,莫非是為了家姐的事情?” 黎雲笙環視四周,平淡地應著:“正是,我們是專司驅鬼的法師,聽聞鎮上關於厲鬼害人的傳言甚囂塵上,故而想找知情人了解一下情況,好對症下藥。” 童芯幽幽歎了口氣:“那夏銘是被鎮上女蠱師害死的,牽頭的是家姐童薇,她們把他的屍體沉入撫仙湖,想來是那湖中怨氣太深,陰差陽錯使夏銘得以化成厲鬼,回來報仇吧。” “哦?” “不過如今殺害夏銘的四名女蠱師,包括家姐在內均已身死,屍體都下葬了,恐怕無據可查,幫不上二位什麼忙了。” 祁陌緩聲道:“童姑娘可在家中發現過什麼異常?” 童芯搖了搖頭,一雙嬌媚的杏子眼,俏生生盯著他瞧:“家姐被害當晚,我沒有在家,也來不及目睹事情的全過程,之後便一直風平浪靜,夏銘沒再出現過。” “原來是這樣。” “二位若仍舊對此存疑,倒不如暫時住下來,等明天慢慢尋找線索也可以。” 黎雲笙聞言蹙眉:“合適嗎?會不會給童姑娘招來閑言碎語? 童芯笑道:“撫仙鎮女子為尊,沒人敢說閑話的——二位稍等,我這就去收拾客房。” 待她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門後,黎雲笙和祁陌對視一眼,彼此目光均有些意味深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