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淮占郴來說,凝如無論何時都是為自己思量周全的賢妻,這樣的回答,自然在他的預料中。隻是,凝如不知道的是,和男兒的作為相比,淮占郴更在乎地是凝如是否過得自在。
想到這兒,淮占郴不免陷入沉思,見他沒了動靜,凝如疑惑地將頭從淮占郴的肩膀上移出來,然後看著他,小聲地問了句:“你怎麼了?”
淮占郴正想著辭官歸田的事情,被凝如這一問,忽地想起門外的壽禮,便轉了笑臉,頗為神秘地問了凝如一句:“凝兒,你想家麼?”
凝如覺得他的神色好玩,笑著回了句“想呀”,然後定定看著淮占郴,好奇他接下來會說什麼。
誰知,淮占郴沒有開口,起身將凝如抱起後。凝如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半是吃驚半是笑意地問道:“你這是要幹什麼?”
淮占郴回了句:“帶你回家!”,然後頭也不回地向大門口走去。
餘音在胸腔裏回響,凝如靠在淮占郴的胸口,被這聲音迷得暈暈乎乎的。才想清醒一會兒,淮占郴已經停住了腳步,氣喘籲籲地將凝如放了下來。
凝如小心站穩,順著淮占郴的目光往空無一人的朱雀大街望去。
白日裏嬉嬉鬧鬧的街道在這個時候顯得特別安靜,凝如的眼睛掠過熟悉的商鋪,最後被橫穿整條街道的紅色驚出了兩行激動的熱淚。
從前到後,從左到右,隻要眼睛能看到的地方,凝如就能看見挺拔的楓樹和上頭肥大而飽滿的楓葉。
夜風吹來,滿街道的紅葉發出沙沙的聲響,絢爛的紅色在月光下泛出晶瑩的色澤,讓人心動,更讓人懷念。
長安的土地不算貧瘠,但要種出板城那樣枝葉肥大的楓葉卻並不容易。
正月過年的時候,凝如從宮裏回來,經過朱雀街的時候,這些漂亮的樹木還不存在。如今,才過了一個多月的時間,淮占郴就把這裏裝飾城運河邊的楓林,這其中花費的辛苦自是不用提,從頭到尾認真為自己準備壽禮的真心才讓凝如淚流不止。
她用手捂住嘴,生怕哭出聲來破壞了這周圍的美景。淮占郴知道凝如的顧及,將她的手從口邊拿下來,緊緊握在手上,說道:“我知道,你對臉上的痕跡很在意,卻為了我的前程,委曲求全地呆在這京城。
造出這楓林本來是想讓你重新找回家鄉的感覺,可家鄉的樣子我能造出來,熟悉的氣息卻是不可複製的。如果這景象能讓你安心,咱們就留在京城,如果還是不夠,我明日便辭官,咱們一道回家,好不好?”
淚已經盈滿凝如的眼眶,眼前的淮占郴隻剩下模糊的輪廓,唯有指尖傳來的溫度依然清晰。
凝如不知道說什麼好,哭了許久這才就著眼淚將心中深藏的話說了出來:“我對這張臉介意並非因為我自己,而是怕長安的百姓說千牛衛將軍的夫人相貌醜陋,壞了你的名聲,誤了你的前程……”
說了一半,哽咽襲來,凝如嗚了一聲,淚水再次如泉湧。
淮占郴本以為凝如如此懼怕是因為還未從先前的傷害中恢複過來,誰知,她真正在乎的卻是他。
一股暖流從心尖劃過,淮占郴一把將凝如抱在懷裏緊緊擁住,仿佛多大的力道都不能表達他內心對凝如熱切而濃重的愛。
這一刻,凝如的話已經沒有了繼續下去的必要,淮占郴辭官歸田的想法也沒了付諸實踐的理由。
淮占郴滿心歡喜,為自己知曉了凝如的心意而高興,更為找到問題的症結而亢奮。
凝如被淮占郴飽的喘不過氣來,推了推淮占郴,想透口氣。淮占郴鬆開雙手,沒等凝如休息好,徑直將她扛在肩上,而後挨家挨戶地敲開了朱雀大街上的門……
第二天,千牛衛大將軍扛著夫人逐戶認識的故事成為街頭巷尾熱議的話題。
甲說:千牛衛大將軍的老婆臉上都是傷疤,看上去好像是帶了個麵具,怪滲人的。
乙不同意,說:臉上有疤算什麼?再嚇人也比不上千牛衛將軍半夜敲門嚇人!大半夜的,我還以為誰在外頭犯了事,嚇得褲子都來不及穿就跑出去應門。
一句話,說的眾人咯咯笑,但畢竟有道理,所以就著這話頭,眾人說話的內容也從凝如的傷疤移了出來。
丙說:你們仔細看了將軍夫人的樣子沒,雖說臉上有些細小的傷,但長相卻好看得沒話說。你看她昨天晚上羞答答的樣子,連我都被她麵若桃花的模樣惹得動心,更別說年輕氣盛地淮將軍了。
丁調侃,說:可不是嘛!就她那相貌,我看,全長安的王公貴族都配不上她。
甲點點頭,說:可惜了,要是我當年也去打仗,也封個官兒,說不定還能和淮將軍搶一搶夫人。
乙撲哧一笑,說:你可拉倒吧你!淮將軍高大威猛,俊朗飄逸,對夫人又用情至深,就你這樣子,真的打贏了,也未必能比得過淮將軍,夫人照樣也不能跟你走。
丙頷首,說:確實,若不是情深意濃,怎麼會挨家挨戶敲門,迫不及待地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夫人是他一個人的。
丁羨慕不已,說:終其一生,有這樣一份深情,倒也刻苦銘心了。
甲讚同地點了點頭,說:我家娘子雖比不上夫人標誌,但也是我心尖上的一朵花。將軍這樣有情調的做法實在讓人羨慕。哎,對了!今夜我也學學將軍的樣子,帶著娘子半夜敲敲你們幾個的門,說這女子專屬我一人,如何?
乙、丙、丁麵麵相覷,想了半天,最後終於異口同聲地給了甲一個響亮而整齊的回答——
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