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你怎麼了？”“沒怎麼。”石華可能沒等到他，扔過來一根剛掰下來的木枝。時雋忍住撿起再給他扔回去的衝動。看，他果然傻了！石華反應也很奇怪：“你要是害怕了，害怕了的話，可以回去的。”他似乎在做鬥爭，以為時雋不敢再跟上了。時雋：“當然要下去看看，我要找人。”他將目的告訴石華，至少先穩住他。“找誰？家人？朋友？”時雋麵對石華接近固執的選項，蒙圈了，他意識到沈白蘇於他的關係好像都不屬於這兩者。隻好糊弄著：“是認識很久的人。”石華沒再繼續問下去。這年頭沒車沒房都不算什麼，誰還不能沒點故事呢？話不多說，繼續往下。沉船內木枝生長繁密，倒成了天然的屏障，他們兩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擦傷。手電筒燈光總不至於一直保持強度的亮，慢慢的變得暈乎乎的，跟快要睡著了樣的。時雋自打發現身體又變回來了，有點興奮過頭，沉浸過後又多生疑惑。他見石華三四步路就往回看他一眼，說：“要不咱倆換換。”這就精神滿滿將手電筒遞給他了。他雙手靈活，扒開木枝比剛才速度更快了。隻不過幾步路能看見卡在其中的死人比想象還要多，其中包括踩滑腳了差點，一看才知是人的骷髏頭。這裏究竟死了多少人？石華手裏拿著手電筒，有一丁點變動，光線就會往旁邊跑，他嘴裏念念有詞。時雋不禁問他：“念什麼呢？”石華又像聽不到他的話般，不予理會。路在複雜而又漫長的情緒中越變越窄，然後有些輕微異常。時雋停下腳步，石華的大腦袋硬是撞上了他後背，他“嘖”了聲。“沒、沒事吧？”“你怎麼結巴了。”“嚇的。”時雋伸手指，讓他安靜的豎起耳朵。然後，詭異的氣氛又在作祟。石華盯著時雋：“我好像聽見什麼在動。”時雋點頭：“而且，腳底下多了些東西。”“什麼！”“沙子。”時雋磨了磨船板，卡在木枝裏的沙子與腳底板摩擦，聲響對於他們而言再熟悉不過。石華醒悟過來：“我們走到沙地裏來了。”“嗯。”這個沙地裏應該指的是沉船下半截所處的沙地。“可這沙沒堵死路，難道下邊，”石華摸了摸額頭，在確定自己的體溫正常，感歎，“真的是無底洞？”“洞？”時雋沒壓製住吃驚。“望虛國地下有個無底洞，你該知道吧。”“嗯。”“這下麵要不是通的那沙子去哪了，不早得把我們淹了。”石華表情複雜，“要是無底洞那我們往下走不就是找死嗎？”沒錯，要麼餓死要麼渴死。可眼下情況並非那麼明朗。“你聽。”時雋又往前揣測了幾步，石華本想拉住他，反被他拉下來。原來不遠處忽成平地，沒了那些亂七八糟的木枝叉，踩上去的感覺仿佛他們回到了刹多諤沙漠。他掰了旁邊一根較粗較長的木枝，伸手將它往沙地裏戳，直到完全淹沒，他與石華交換了個眼神。“深，深不見底。”“你這是結巴了？”石華開玩笑卻完全笑不出來。時雋沒再往前邊走。“怎麼了。”“你坐過輪船嗎？”“沒。”“像這種規格的輪船，一般比較複雜，我們現在站的位子並不是最底下一層。也就是說，這塊沙地很可能是往下的路，但是下麵不流通，沙子流下去一層一層積上來了。”“那……”後怕的感覺湧上來。“下路能堵死，前麵卻看不到底，這條路究竟有多深。”時雋現在擔心的反而是——“能不能走過這片沙地都是問題。”石華當即踩上去。“呀！”這片沙地同樣是傾斜的，由於外來力改變了運作方向，一部分沙子沿著傾斜角度向下運動，這樣一來腳就陷下去了。時雋擔心著。石華卻不知怎了，向後退回來時，身子搖搖晃晃，一隻腳沒站穩，忽的全向前撲，腦袋往下連著滑了下去。時雋大叫：“抓住木叉——”他將木叉努力伸向石華那邊，自己緊抓身側的好幾根木枝。不過，石華下滑的趨勢比想象中要快上許多。不可能眼睜睜看著他往下掉，說時遲那時快，抓住一個長度相當可以的木枝，往下一躍，落下餘間，手中木枝已然伸到他旁邊，石華抓住機會，一把抓住，整個人在瞬間強行扭轉姿勢，由腦袋向下變成身子落下去，腦袋和手向上。石華要緊牙關，身體唯一支撐著他的隻剩下與時雋相連的這根木枝。而且他的雙腳根本無處使力，鬧了會才發現，這沙麵怎麼比剛才看上去的還要斜上幾分，此問題顯然不止他發現了。時雋緊盯著他，深怕一眨眼就沒了人，他說：“我試著拉你上來。”到了這個地步，不是生就是死，什麼都帶著點運氣成分。石華出生不好，少年時期就在街邊鬧事，所以以他的價值觀，他既無法理解時雋的出手相救，也無法相信他會選擇冒生命危險時出手相救。他當下做好最壞的打算。木枝應該是結實的。至少在這拚盡全力的時刻。時雋的手臂肌肉隨力道釋放，緊繃著。如果沒有衣衫阻擋，肌肉線條展露出來該是美妙的畫麵。此時此刻，他仍舊無法忽略掌心勒著木枝所帶來的熾熱與疼痛。顯而易見，身體比意識更加理智，它在沸騰，關於眼下局麵的束手無策該不該選擇結束。是時雋的意識在抵抗，他明白活著有多麼幸運，所以抗下這份疼痛。一點點，一點點……石華與時雋的眼神一直纏在一起，他不敢張口呼吸，他的熱汗從額頭滲出，然後滑落至下鄂線，宛如雨落屋簷，誰也瞧不出它的意圖。其實還有希望不是嗎？石華發現他真的快接近木枝叢時，眼裏有了悅色，他擺動著腳，希望最後的一點力量能夠有所用處，可惜擺在了沙子上，唰唰的又多出阻力。“別動……”結果又添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