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旗區的夜色一點都不討人喜歡,又不是什麼浪漫的好地方,誰沒事會喜歡沙子呢。倉崔每一步都踏的很輕,他回頭瞧地麵上自己的腳印,露出微笑。如果說任何一件事情的發生都一定會產生痕跡。那麼有一天,時雋一定會認出他,也同樣會發現這一切的真相,其實離他並不遙遠,都藏在那些被扼殺的記憶裏。按照白天的約定再次找到中文名為“石林”的老師傅。這人在旗區非常有名氣,大概和他職業有關。石林是專業飼養駱駝的,用玄乎點的話來說,可以稱他為駱駝人。駱駝人,沙漠的活地圖。石林算得上是旗區年紀最大的那一批老村民,他將漫長的一生獻給沙漠,無數次帶隊進去,又無數次脫險出來。沙漠給了他一切,也奪走他曾擁有過的這一切。倉崔想,沒有人比石林更加了解刹多諤了。正是這點讓他必須這麼做。他比時雋他們早來,光打探消息就費事已久,幸而他的堅持等到了。石林雖然發過誓此生絕不再入沙漠,來找上他的人仍舊多不勝數。兩人交流中,石林非常明確告訴他,既然是買賣,那他隻負責賣,不善後,且後果自負。話不多說,一錘子成交。倉崔交了錢,約了時間,正好就是七時夜裏。天空的落幕,比預計早來了,弄得人心惶惶。倉崔也是從鄭少燕口中得知了費天旅遊團失聯的事,他知道的要比她多點,所以更加清楚所剩時間不多。按照那個根本弄不清來源的說法,想要打開望虛國的大門,必須獻上祭品。那麼費天的意外,或許用蓄謀已久來形容更為貼切。倉崔沒敢再往下想。石林在矮宮園裏頭站的有點久,看見倉崔過來了,板著張臉,拐杖連敲了三下地麵,那灰直往上飄。“不好意思。”倉崔用圍巾捂住嘴巴,反正夜裏看不清臉,他根本沒正眼看石林。石林似乎對他遲到這件事壓著火,說話的語氣越發不客氣了。“磨磨唧唧的,駱駝我早給你選好了。”“嗯。”石林給他牽了過來,倉崔看了眼,蒙圈了。“這太小了吧。”“識路就行。”“這都算雇傭童工了。”倉崔不是那種愛開玩笑的人,他無法理解,石林給他找來了這麼個駱駝娃娃是什麼意思,上路是險路,自然事無巨細。“嘿,你怎麼懷疑我?我早上不是跟你說了嗎,你要去的地方並不遠。”倉崔對石林到底靠不靠譜,心裏真的一點沒譜了。他歎口氣,牽著駱駝,轉個又找他琢磨了句。“前頭還有人守著呢?”石林頭往天上看了眼:“趕路趁早。”便一歪一拐往外頭走。倉崔見他溜了,滿臉無奈,隻有自己想辦法。矮宮園離出口路沒幾步,他牽著小駱駝走夜路還是非常顯眼的。鄭少燕給他整了一套女裝,他再戴上假發,從背影看過去當真像高個子的女人。旗區這裏路燈並沒有那麼亮,黯淡,慘黃,總給他錯覺,隨時都會從身後冒出幾位絡腮胡老漢襲擊他。果然,他骨子裏就是悲觀,挨不過腦洞大開,身後傳來的一聲槍聲,瞬間讓他站立腳。“……”倉崔愣住,甚至覺得自己又犯病了,還沒走出迷夢裏。他回頭查對,手抓著駱駝的繩索越發使力。接著,第二聲槍聲再次傳來。與之同步的,還有透過窗戶敞亮開的燈,一盞接著一盞。騷動的人推開窗戶,接二連三張望著。彼此視線交織那會兒,傳遞的都是警惕與失措。倉崔明白多半大事發生了。他看守在出口那裏的幾位年輕人從他這邊張望打量,手機不時放在耳邊,滿臉焦急。“機會來了。”時雋手腳全使不上力氣,今天估計是真倒黴。“這人怎麼辦?”“一並帶走。”“可……麻煩啊。”“總不能殺了他吧。”一個男的揪著他的頭發不放,當然他眼睛還睜不開。給人打了麻藥,能保留部分意識就算很不錯了。他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像他這樣一天被下兩次藥,腦袋會不會出問題,會不會變傻?“石林怎麼樣?”“估計得睡一會。”“那就好,老家夥嘴硬,我們隻能先禮後兵。”時雋能感到,地板上那群人來回往返,不知是興奮過頭還是緊張不安。“會不會出事?”“都現在這樣了害怕什麼事?”然後,時雋聽到外頭槍聲,整整兩發。幾個男的措手不及,其中被稱為“大哥”的那人,馬上安排:“先把年輕的弄醒,老的再說!”在之後,時雋就被人潑了一盆涼水,微微睜開了眼。怎麼會這樣呢?時雋回想起剛才發生的事,怎麼算都是倒黴透頂。時雋從鄭少燕那裏得知旗區有一位老人,名叫石林,他是這裏最早的導遊,被稱為活地圖。雖然不抱有很大的期盼,總歸要去問問,四處打聽之下,守在他平時常呆的酒館。時雋會這樣想,自然有人和他想法一致。費天出事,旗區大隊百分百會安排人去搜查,按道理來說今個兒白天應該有一批人過去了。尋找失蹤者的黃金時間就那麼點,人命畢竟不是拿來開玩笑的,那麼這位老先生絕對知道的不少。等了有一會兒,他著急,便沒在坐下去,往回走。正好那麼巧,在舊樓房裏的一個死巷口那邊聽見有人喊救命。衝過去一看,老先生滿臉皺紋,白發蒼蒼,舉著個拐杖,生龍活虎的大罵。“你們幾個狗東西又打量上我來了,不怕我去告你們——”老先生脾氣是真不小,看見他來了,露出喜色。不料對方手拿一把麻醉槍,說時遲那時快朝他倆分別射了過去。時雋渾身全是水,涼颼颼的,在這個季節特別容易患上感冒。他記得清,從石林口中話得知,他們幾個應該都是認識的,看年紀稍清,最多就是問題青年。“喂。”“你站起來!”時雋靠在牆上,根本沒一點力氣:“……”“啪——”對方一個巴掌朝他揮過來。時雋能感到液體從嘴角往下滑,半張臉脹痛酸麻,連眨眼都是種折磨,他努力回視那人。“你再瞪試試。”對方又舉起了手。“鬧什麼,車來了趕緊走!”被時雋瞪的那黃毛,還像看他不爽似的往他身上踹了幾腳。又耽擱了些時間。外頭動亂已經到了不能忽視的地步,一位站在窗戶那邊的平頭咋咋唬唬的衝大哥喊了句:“看來我們得死在這裏了!”大哥過去就是使勁拍他腦袋:“會不會說話,要死你就給我們墊背!”他朝著外頭看過去,同樣傻眼了。“嬰……活過來了……”時雋靠在牆上,雙眼看著懸梁,身體感到一陣一陣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