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費天旅遊團的事是從別人嘴巴裏聽來的,但這樣大的事怎麼可能公布於眾呢?時雋舉步間將利害關係分析清。轉眼又回到旅店門口。外頭天色像參了灰塵,暗淡下來。他眼前是黃土砌的矮宮園,圍了一大圈,細看無異,完全不如電視劇裏雕刻精美。平日打發時間,從他房間窗戶往外頭看,這園子便是最大的觀賞點,非要說出點野趣味來,就剩裏頭供遊客馴養的駱駝們。駱駝和人混久了,生出了人性,眼裏若有似無帶著點情緒。時雋不太愛靠近它們,被凱文笑話,還被沈白蘇打擊,他卻隻字沒提,曾經做過關於駱駝的夢。說起夢,不得不再次想到無名店裏似夢如幻的那一切,時間擱久了點,身體的全部異樣消失,那感覺片麵起來,更像幻覺了,他越發抓不住。得快點冷靜下來。時雋控製自己,閉上眼睛,大約二十秒鍾左右,漆黑的眼前裂開了一道裂縫,水從中滲進來,他看細了,水忽然有了顏色,它是血紅色。時雋猛地睜開眼,他天黑之前就得去找沈白蘇,比所有事情都迫在眉梢,他必須得保住她的安全。這家旅店什麼都不好,唯有一點深得鄭少燕所好,那便是窗戶上的玻璃從外頭看不清裏麵,因為隔了層防曬膜。此刻,鄭少燕不用推開窗戶,她盯著樓下時雋的舉動感到非常滿意。因而,她發出輕盈笑聲。下一盤棋,品一壺茶,做平庸的說客。漫步優雅走到冰箱前,拿了兩瓶糯米酒還有一盒梅幹曲奇,她想和眼前人分享。“倉崔,好久不見。”倉崔靠在沙發上,一聲不發,蒼白而脆弱。他完全沒有鄭少燕的雅興,甚至還產生了被打擾的糟糕念頭。“你……”“我幹的漂亮對嗎?”這是倉崔和鄭少燕認識多年的常態,她喋喋不休,而他沉默不語。鄭少燕應該是信任他的。倉崔如是想。“沈白蘇現在在沙漠裏?”“應該是的,我跟她說了費天要過去,看她那樣子就知道會跟過去。”“那時雋呢?”“剛標記完。”鄭少燕有些猶豫,“你真的不打算繼續……”“不打算。”倉崔非常強硬的終止了這個話題。鄭少燕歎口氣,說不上來是沮喪多點還是擔心多點。“也不打算回隊裏了嗎?”倉崔將頭頂的帽子摘下來,他看著鄭少燕。“趕緊戴上,嚇死人了!”倉崔隻好又帶上,他很清楚是什麼嚇到鄭少燕了。“你說我這幅模樣,他認得出來嗎?”“你為什麼非得執意於時雋,我真搞不懂。”倉崔身子滑倒,整個人窩在沙發上,仰麵看向天花板。“他是……很重要的人……”“我再問你一遍,你不會真是基佬啊?”倉崔笑出聲,用正好卡在腰那裏的抱枕砸向鄭少燕:“你小說看多了吧。”“倉崔我也不開玩笑,再提醒你一次,你如果非要離隊,我可能會向他們暴露你。”“沒問題,你已經幫了我很多。”鄭少燕雖聽見他這麼說,心裏還是有點不舒服:“你都這幅模樣了,還要折騰什麼,這麵具帶著怎麼樣?”倉崔摸摸臉:“還好,沒什麼感覺。”“假發我沒有找到男人的,我隻找到了女式的,沒關係吧?”鄭少燕提到假發,仍不住“噗”的笑出來。“誒,不計較那些了。”對話有一搭沒一搭進行。實際上他們心裏都很清楚,也都在試探,趁著平靜尋求切入口。率先忍不住的人則會暴露更多。鄭少燕眨了幾下眼,試圖讓自己看上去不那麼刻意:“其實我見過柏越了,他……”倉崔再次打斷她。“他是意外,你該知道的。”意外?鄭少燕點了點頭,眼往下壓了去。“那你覺得我現在好看嗎?”倉崔坐起身,重新靠在沙發上,似乎在打量著她。“你現在就很美,不需要再注射了。”鄭少燕還想說些什麼,剛張開嘴巴。“如果不聽勸那就隨你去。”啞口無言。這段沉默持續了很長時間。倉崔看著沉迷於泡沫假象裏的鄭少燕,心裏五味陳雜,想到了過去的自己。那時的他似乎更加不堪一擊,於這個世界的關聯隻剩下呼吸。——“我活不下去了不要再拜托我了。”——“你以為大家都很喜歡自己的命運嗎?”——“我是最倒黴的!”為什麼會是這樣的開場白。倉崔無法理解啊。遇見奇跡,需要置之死地,他和時雋的遇見充斥著偶然性,卻帶著曾經幻想過無數次的橋梁。他是病人,時雋是神。他被救贖。——“你去試著改變自己。”強製性控製他的思路。你,去試著改變自己。倉崔著了魔,才會被時雋拉回深淵。“要走了嗎?”倉崔想打開窗戶透下氣,鄭少燕的臉慢慢映在玻璃上。“時間到了。”“你要去哪裏?”倉崔還是沒什麼力氣,靠在牆上。“以命求命。”倉崔不是開玩笑,也不算嚇唬鄭少燕。他現在唯一支撐著自己的隻有找到望虛國,應該說他得趕在時雋前麵。事情發酵到如此地步,柏越的成功隻會讓那群人越來越瘋狂。倉崔走下樓梯,可能是他的妝容太亮眼了,不時就能感到擦身而過時對方的視線。然後在厭惡中,他壓了壓帽簷,卻從一雙球鞋認出了正向他走來的人是時雋。腳步果真比想象中更穩健。“……”沿著樓梯走,向下或向上,視線都有死角。看,這不還是沒認出來嗎?倉崔咬住嘴唇。他想很多時間裏,他們都來不及適應對方的改變。因而,即將走出大門時,他沒能控製,回頭看了眼。電流迸發。腦部暈眩。大概此刻注視到對方的兩人都沒有猜到,他們選擇了同樣的方式。倉崔還是幹脆些,他死盯著,直到看見時雋因為他的站立而尷尬的繼續上樓。看,根本沒認出來!倉崔脖子上的圍巾緊緊纏住他,其實沒有很溫暖。